浔阳城绝对可以称得上恢弘豪华,可无论任何恢弘豪华的地方都会出现一些非常邋遢非常鄙陋非常令人瞧不上眼甚至不敢去瞧的区域。
这些地方当然也有人居住。
他们都是一些非常普通的百姓,一些用尽全年气力劳作只能面前保持温饱的普通百姓。
他们居住在一条古老而破旧的小巷子中,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劳作一天回到家里和妻子儿子在一起。
这条破旧的小巷很少有客人光临,但今天有些奇怪。
——今天这个破旧的小巷中不但有客人,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的面摊,面摊竟然非常不可思议设立在小巷最深处。
已近子时,小巷中劳作了一天的人都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他们都要劳作,自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小巷中还有一个小小的面摊,当然也不知道这个面摊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小巷的。
这破旧的小巷本来应当没有外人光顾,即便是小巷中人的亲戚也不愿意来到这条破旧的小巷中,可如此大雨,竟然还有人在这小巷中吃面。
一个黑衣黑鞋,带着顶泛黄的斗笠,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来到了这小小的面摊上,坐在那张唯一一张的木桌前,以一种温和而安静的声音喊了一碗面。
买面的人是一对夫妻。
一对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的夫妻。
妻子年轻的时候应当很漂亮,即便年纪已经很大了,可那张沧桑的面庞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漆黑的夜色都变得明亮起来了,她的笑容犹如一阵春风化开了冷森阴寒的天气。
丈夫则不同,大概是因为只喜欢做事不喜欢说话,因此这个人远远瞧上去就非常木讷沉默,一只手握着两根擀面杖,正全神贯注的为他们的第一个客人擀面。
已经等了将近一刻钟,可面还是没有端上桌,不过黑衣黑鞋带着斗笠的客人居然一点也不着急,而是望着已经坐在身边如昨日黄花的妇人。
他的声音温和而慵懒,仔细一听还带着中说不出的无情。
“段八方、沈飞匡都已经死了,我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了。”
妇人笑了笑,玩味瞧着斗笠人:“他们真的都已经死了?”
斗笠人:“你的意思是死人可以复活?我似乎从没有瞧见过还能复活的死人?”
“我也没有瞧见过死人可以复活。”妇人笑道:“不过我还是瞧见过活人装死而后复活的事情。”
斗笠人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段八方和覆雨刀沈飞匡都没有死?”
妇人也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已经将面端上桌的丈夫,慢悠悠道:“倘若段八方、沈飞匡已经死了,那我怎么会请你吃面呢?”
一碗面,一大碗面。
这碗面拉得非常细非常长,而且绝对没有一根是断裂的。
可妇人说出的话似乎有些奇怪。
斗笠人本就是来吃面的,她不送面送什么?
斗笠人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沾上了一些辣椒,酱,大口大口的将一大碗面三下两除二吞咽下了肚子。
很快一口大碗就已经空了,就连面汤都没有了。
这是一碗好面,不但做工非常好,而且上得正是时候,斗笠人实在有些饿了。
无论什么人一天不吃东西都会很饿的。
斗笠人瞧上去不喜欢见人,可他毕竟还是人。
他瞧见了一眼支架外的细雨,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种棱角分明但绝对不算英俊的年轻面孔,他的眼神简直如星辰,在黑暗中射出极其刺眼的光,他的嘴角很薄,瞧上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酷淡漠。
一种对生命的淡漠。
妇人是知道眼前这个斗笠人的,她已经和这个斗笠人不止一次打过交道了,准确来说已经有三次,而且他也在江湖上听见过这个斗笠人的名气。
这个斗笠人不但不在乎他人的性命,对于自己的性命也不屑一顾。
有人曾问斗笠人:“如果你知道有人想要杀你,而且又机会杀你?,你会如何?”
斗笠人问:“什么人会杀我。”
那人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相信一定有人可以杀了你。”
“我也相信。”斗笠人淡淡道:“不管如何我都要感谢他。”
“感谢他杀了你?”那人惊讶极了。
斗笠人淡淡道:“感谢他让我瞧见了死亡的滋味。”
死亡是什么滋味?活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有真正死了的人才知道,世上竟然有人愿意瞧一瞧死亡的滋味,这实在匪夷所思,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就出现在这个斗笠人的身上。
事实上斗笠人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就不止这一件。
譬如这次浔阳城两位最大的人物段八方、沈飞匡竟然瞧见一把纸上勾画的刀竟然就选择去死?这岂非更不可思议。
当然最不可思议的是段八方、沈飞匡明明已经死了,可似乎有人还认为他们还活着,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斗笠人望着妇人说:“你应当知道我是很少主动去见某个人的。”
年华逝去的妇人点头。
“我知道。”妇人望着斗笠人:“你和我见过了六次,而几乎每次都是谈论交易,而后完成交易结账,可这次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提前来见我了,说实话我有些惊讶,不过我知道你提前来见我是一定你有你的理由的。”
斗笠人点头。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妇人自然是聪明人。
“段八方、沈飞匡两人值多钱?”
“二十万两。”
“重楼飞血值多钱?”
妇人愣住了,她瞪大眼睛望着斗笠人,人似乎随时都要跳起身来,良久妇人深吸了口气,咬着牙道:“重楼飞血,你竟然在打他的注意?”
重楼飞血是一个人,一个很有名也很可怕得人。
当然重楼飞血也是一门绝技,一门极其可怕的绝技,据说瞧见这门绝技的人都已经死了,除开重楼飞血自己。
斗笠人淡淡道:“我一向喜欢打人的主意,重楼飞血既然是人,我自然也要打他的主意,何况我知道他是罪该万死的。”
他的声音中忽然带着中说不出坚定神圣的意味:“一个应该死的人而没有死,那我自然就要送他去死,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件我很感兴趣的事情了。”
端上面以后就如同石雕立在一侧的老板面色已经开始变了,他望着斗笠人,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佩服神色。
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楚风不愧是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