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那番僧忽然大叫一声,挥动禅杖,凌空砸了过来。这根禅杖又粗又长,通体乃是黄铜铸成,看样子就算没有一百斤,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这么凌空砸来,顿时风声呼响,声势惊人,若是中击,势必皮开骨断。围观的人群见雷震天并不躲避闪让,都为他提心吊胆,更有数人呼叫起来。几名胆小的妇人,不敢睹视雷震天中击后头破血流的惨状,吓得闭上眼睛。
雷震天面无表情,待到那番僧逼近,斗然出掌,打中那番僧的胸膛。那番僧中击,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皮粗骨壮,横练功夫练得登峰造极,当真是钢筋铜骨,刀枪不入。别说掌击,就算是铁棍猛力击打,也是皮肉无损。可是雷震天号称'铁掌`,掌力刚猛无俦,这一掌只打得那番僧痛彻五内。那番僧一跃而起,怒吼声中,禅杖横扫而出。他招式接连不断,禅杖顿时化成了一道道黄光,劲风激荡,卷得地面尘土飞扬。
舒琴走到田兴身畔,道:"坐辇上的那老僧是西域密宗的得道高僧,法号叫做迦玺真。他佛法高深,乃是西域密宗第一人,只因两道眉毛又白又长,人们都尊称他为白眉上人。几年前父皇封他做了国师,从那时起便留在了大都。〃田兴道:"他出行浩浩荡荡,门下的恶仆胡乱打人,想必平素跋扈霸道惯了。〃舒琴做了个鬼脸,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父皇非常宠信他,时常传他入宫说法。脱脱虽然是当今丞相,可是论说权势,似乎还在国师之下。国师可随意出入禁宫,仿佛自己的家。而丞相若非父皇传召,是不能随意进出禁宫的,这一点丞相就大大不如了。〃田兴道:"这么说来,这国师权势熏天,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舒琴道:"也可以这么说。〃
田兴问道:"这个年轻僧人又是甚么人?〃舒琴道:"国师座下有十八个弟子,他是大弟子宝相。〃田兴道:"他的武功很好。〃舒琴道:"不要管他们了,咱们快走,你师父若是腾出手来,你便不能和我走了。〃田兴问道:"咱们去哪里?〃舒琴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田兴道:"我自是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师父在和那番僧打斗,我放心不下。〃舒琴道:"宝相不是你师父的对手,你不必担心。〃田兴道:"可是他们还有许多人,我不能扔下师父不管。〃
宝相大喝大叫,禅杖施展开来,招式刚猛之极。雷震天仍是单掌出招,每一掌都趁隙而入,结结实实打在宝相身上。宝相每中一击,都是飞出摔倒,狼狈之极。虽然接连中击,可是竟然越战越勇。每次摔倒之后,立即跃起再战,其间毫无停顿迟疑。虽然勇气可嘉,但是给雷震天打得浑身是伤,杖法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越弱了。如此一来,挨受雷震天掌击更快了。到得后来,刚刚从地上爬起冲上,还没有出招,又被雷震天出手劈倒在地。幸亏他的横练功夫登峰造极,一身钢筋铁骨,换成常人,只要挨上雷震天的一记铁掌,必然倒地不起。纵是如此,却也受伤极重。
迦玺真虽然是西域密宗的得道高僧,可是六根未净。自从当今皇帝册封为国师之后,日见深受宠信,也是日见跋扈。他自认身份地位在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天下众生皆要仰望膜拜,犹是目空一切。便是当朝丞相脱脱,也不放在眼里。每次出行都声势浩大,队伍浩浩荡荡。奴仆们挥鞭开道,遇人便提鞭笞打,不问青红皂白,更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照打不误。。许多人给恶仆的皮鞭打过,虽然诉之于官府,但是谁也不敢审问国师。官府非但不审问国师,反而还斥责路人为甚么要挡国师的道?国师受了惊吓,那可是大罪。看到国师出行,应当远远躲避。若不避让,打了也是白打。不但挨国师的皮鞭,还要挨官府的板子。大都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抑或是色目人,都对迦玺真门人的恶行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人们眼见宝相给雷震天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心中大觉痛快淋漓,纷纷给雷震天喝彩起来。
迦玺真原本一直闭目诵经,这时睁开眼睛,说了句话。田兴听不懂他的说话,问道:"他说甚么?〃舒琴道:"他说得是西域话,要宝相退下。〃宝相原本抡起禅杖扫出,但是听到迦玺真说话,当即收回禅杖,走了回去。他给雷震天打得浑身是伤,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退到坐辇旁边。
迦玺真双目半闭半睁,道:"你是何人?〃他虽六根未净,可毕竟是得道高僧,精通数种语言,尤其汉话说得十分流利。雷震天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雷。〃迦玺真道:"你姓雷,本国师没有听说过,想不到中原还有你这等高手,本国师来会会你。〃说着双手一按坐辇的扶手,凌空飞起。他身披大红袈裟,这么凌空飞跃,袈裟舒展飘扬,宛若一朵红云。
雷震天见迦玺真飞来,当下迈步迎上。两人接近,都出掌击出。雷震天在地上,迦玺真则在半空中。两人交手数招,最后都是双掌击出。两人手掌相击,雷震天退了几步。迦玺真则借着掌力凌空翻身,飞回坐辇坐下。两人虽只交手数招,却已试出了对方的功力掌法和自己旗鼓相当。舒琴道:"我只知道国师佛法精深,想不到他的武功也十分了得,他似乎和你的师父打成了平手。〃田兴点了点头。
迦玺真最后一掌使得是'大手印`功夫,这是密宗的绝顶武学,掌力刚猛霸道,大有无坚不摧之势。他一掌之下便试出了雷震天功夫非凡,于自己并驾齐驱,心中虽然一懔,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道:"阁下的武功不错。〃雷震天道:"你的武功也十分厉害。〃迦玺真道:"你我素未谋面,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雷震天道:"你的恶仆们胡乱打人,雷某看不过去,因此忍不住便出手教训他们一番。〃迦玺真闻言色变,道:"本国师的奴仆,本国师自会管教,不须阁下插手。我乃皇帝陛下册封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没有人胆敢与我作对。你打伤我的徒弟和奴仆,本国师要和你算算这笔账。〃他话声刚落,宝相便大喝一声,带领师弟冲了出去,意欲群殴雷震天。
迦玺真喝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全都退下。〃宝相等人闻得此言,当即止步,退了下去。却见迦玺真一跃而起,落地之后,出掌拍出。雷震天性情刚烈磊落,此行原本要刺杀蒙古皇帝,知道行踪越是隐秘越是易于成事,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蒙古皇帝,好叫张士诚攻破大都。此刻露了行踪,也就无所畏惧了。眼见迦玺真出掌击来,当下接招。两人起初招式极快,可是越打招式越慢。每迈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淡淡的足印。每出一掌都缓慢沉重,似乎手臂给沉重之物束缚住了,打不动掌法了一般。到得最后,两人的手掌粘在了一起,各自运足十成功力,比拼掌力。两人都汗透重衣,迦玺真的脸色越来越红,雷震天的脸色也越来越显得灰青了。
围观人群见二人越打越慢,越看越是意兴阑珊,有的竟然打起了哈欠。其实他们不知道雷震天和迦玺真拼斗到了紧要关头,二人都运起了十成功力,这时比的不是掌法招式,而是比拼内功,一旦稍有不慎,或是一丝退缩,对方趁虚而入,不死也得重伤。其实斗到这样比拼内功的局面,不但大出二人意料之外,也绝不是他们想要的。只因这般打法不但凶险万分,不但大耗功力,而且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可是他们功力相当,激斗良久,仍旧难分高下,竟然不约而同的使出了这般性命相搏、两败俱伤的打法。现在已经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二人唯有拼尽全力,不敢有丝毫退让,否则对方掌力排山倒海,必受极重的内伤。两人的脸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衣服早已湿透。这时他们的头顶都冒起了白雾,起先只是头顶散发雾气,接着全身都冒起了雾气,雾气越来越浓,将二人笼罩在里面。原来他们都汗透重衣,汗水给热力一逼,便成了雾气。围观人群何曾见过这般打法?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惊叹不已。
正在这时,脚步声响,叫声大作,雷震天透过层层白雾看到一队元兵奔来。元兵奔到近处,宝相说了几句话,他们见是宝相,神情变得毕恭毕敬。宝相说了几句话,元兵点头哈腰答应,持枪而立,并不离去,显然是意在警戒。田兴见师父与迦玺真相持不下,而对方又多了帮手,不禁替师父担心起来。
雷震天和迦玺真比拼内力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受不得外界丝毫打扰,若是有人随意打上一拳踢上一腿,都会受伤。雷震天自知迦玺真帮手众多,自己处境实是危殆万分,知道不能再僵持下去,当下咬住牙关,掌上加力。雷震天掌力陡增,迦玺真两边肩膀晃了几晃,上身往后倾斜。他心中一懔,也急忙力贯掌心,加大力道。其实二人比拼内力良久,都已是竭尽全力,若非是功力深厚精湛,都无法再增添掌力了。此番催动掌力,已经是竭尽所能,再也无力可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