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冬)
当蒋启文调到坊城中学的时候,余侠依然奋战在高三教学的第一线。高三年级组组长,高三复课班理科一班班主任。
从他到坊城中学起,坊城中学先后换了3、4位校长。中层领导也是有3个到了现在10多位。看到身边一个个很多不起眼的老师都登上了领导岗位,心里觉得真不是滋味。
论教学他不是最强,但论资历他在坊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一线的元老。为什么每次选拔上来的领导,都沾不上他的边呢?
一起来的同学,人家秦刚搞的最是风光无限。从一个小学的老师一直到中学的主任,再到校长,从校长到副局长,直到现在,30多岁就走到了滦海教育界的巅峰。不但人家秦刚官运亨通,也是财源滚滚,坐拥不下百万,有人也说千万不止。年纪轻轻在滦海已是手眼通天,荣华富贵享受不尽,酒色犬马不一而足,那时何等的风光无限?
就连郝放,那个整日价想着和秦刚较劲的郝放。那个心高气傲,恃才放旷、自命清高的郝放是何等的学识和气度?不也是被秦刚弄得如此的狼狈?
但即便是如此狼狈,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肥啊!摇身一变也是弄了个局长助理当上了。我也是一个堂堂的本科大学毕业,难道我就要老死在教学第一线,永远是一个孩子王的命吗?
他知道要是让领导慧眼识珠去当上领导的机会近乎等于零。全县有几个人能像郝放那样,是同过真本事一步步走上领导之位的?还不都是凭借着裙带关系,靠袁大头砸出一条通达官场之路来的?
对于余侠而言,他的裙带关系也只有郝放,当郝放升任教育局副局长时,史春艳就撺掇余侠,“赶紧给你哥们儿打个招呼,哪怕混个小主任当当也行啊?整天在这里卖命,你看能捞到什么好了?”
余侠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实际上,郝放的每一步升迁,在他内心里就多了一丝盼望。虽然郝放是他的铁哥们儿,但他也是抹不开这个面子,他盼望着郝放明白他的心思主动给他安排一个领导岗位。
但郝放却一直没有理他。
直到郝放被排挤出了教育系统,余侠才意识到,自己唯一升迁的机会也就这么白白的丧失了。要是当初,他给郝放打个招呼,郝放即便是最低也能给他弄个副主任当当吧?
蒋启文被分到高三教数学,这个安排可能是受了局长“大人”的关照了。一个堂堂县局督导室副主任,被安排到农村中学一线教书,这滋味也够这位蒋主任吧嗒的了吧?
没想到蒋启文却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被贬至此,却也没有表现出怨天尤人灰心丧气的落魄样,而是像没事人似地,倒显出一番平淡的表情。
这个遇事不慌,镇定自若的神情,也是郝放当初所认可的,他绝不是那些畏畏缩缩,上不了大台面的的人,而且又是有一股子正气,所以当郝放听说方华要和他相亲的时候,当时就没加思索的答应了。
而今的蒋启文,在坊中倒是很快的适应了紧张的教学生活,工作的有条有理,有急有缓,倒也显出一番举重若轻的气度。工作起来,甚至比余侠还显得游刃有余。
两人在一个教学组,很快就变得熟络起来,对于教育局里面前段那番惊涛骇浪的争斗,从这位新结识的朋友嘴里因此也了解了一二。
郝放退出了教育系统,他凭借郝放想步入仕途的道儿也就此堵上了。绞尽脑汁的想,连自己再春艳的八辈子祖宗,十杆子够不住的亲戚都想到了,也没有一个做官儿的。
看来自己就是这个平头百姓的苦命了。既然升官无望,就老老实实的教这书吧。但心里依然是心不顺口未服,总觉得自己命运多桀,走了背点。压抑郁闷的使他整天的郁郁寡欢,一发就生出抑郁的毛病。
整天没精打采,没有活力和生气。一上班就是心生疲倦和困顿,对上课越来越感觉心烦,讲课也是有一句无一句的没有了章法。
期中考试时,他的成绩跌倒了全年级7位老师的第四名。已不复往日的巅峰状态。
家里,史春艳的泼辣和乖戾有增无减。在家里余侠竟如坐针毡之感。史春艳每一分钟眼里都会看出他的毛病来,絮叨叨的责怪个不停。什么毛巾挂歪了,拖鞋放斜了,地板拖的太湿了,碗唰的不净了,衣服乱扔了,头发洗的太频了……。
每次她指出的毛病,余侠必须立即行动进行纠正,不然就会招来一阵责骂。
不知道何时余侠在家中的地位为何会急转直下,但越是忍让,越发让史春艳变本加厉。回到家里让余侠不是有一个放松的空间,而是让他的精神更加的高度紧张。
忙完家务。余侠等史春艳睡着的时候,他这才有了一段安静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工作的厌倦和压抑,生活中也是如此的琐碎和紧张。极度的心理的不平衡感,使他感到自我价值的萎缩和渺小。正是在这种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可以逃避紧张、缓解压抑的世界,网络的世界。
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他可以自由发表言论,自由的畅谈他的理想,倾诉他的不快。也正是在那些日子里,他结识了一个叫何晓莹的女孩。
每天固定在8点到9点的时候,他上线时,她的qq头像都在闪烁着。
每天她都等着他上线和他聊天。从教学到生活,再到所见所闻、逸闻趣事无一不是他们聊天的内容。不论多琐碎,多么看似无聊的话题两人都会聊得津津有味。
这个叫何晓莹的女孩是一百里外邻县刘台庄镇中心小学的一名教师。她丈夫是一名汽车司机,整年在外跑长途,一个人在家里寂寞之余上网,无意中就碰上了同样是心情抑郁的余侠。两人竟有了同感,由此聊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余侠的上网时间不能太多,每晚只能在一个小时的时间,何晓莹不满足,撺掇着余侠办理了手机上网的业务。
手机上网后,两人的联系更加频繁起来,每天你来我往,逐渐的就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在聊天中,何晓莹听到余侠每年冬天手脚都有冻疮,她偷偷的织了一双毛线手套和毛线袜子,从刘台镇邮过来。
好在何晓莹没有署名,包裹上只有刘台镇的邮戳。史春艳问怎么回事,余侠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回答说,“准是哪个毕业学生邮来的。”
史春艳对余侠是何等的信任?倒没有深问。实际上余侠脸红心跳,手忙脚乱早已是暴漏无疑。
所谓见心见性,心有相生,眼里看到什么往往心里就有什么,脸上就能体现出什么。史春艳虽然对余侠刁蛮有加,却是对他全心以待,心都是透明的,更不会有任何私心杂念在,她自己如此,去看那个敦厚的余侠时,她也以为他更是如此。
余侠心有余悸,给何晓莹发过去信息,埋怨她没想到后果影响。这本身就是一个只想自己不想别人的自私表现。那边何晓莹很快发过来道歉的话。
从此连续几天何晓莹的头像不再闪烁,余侠才觉出自己是伤了何晓莹的自尊。
赶忙拿出实际行动,从坊城镇的集市上买了一条鲜艳的围巾,用快递邮到刘台镇中心小学。
何晓莹正兀自赌气,暗自里埋怨余侠的薄情寡义,却不想一条价格不菲的毛巾不期而至。
压抑的感情一发而不可收拾,竟骑上了摩托车在冰雪及尺的雪道上歪歪斜斜的直奔坊中而来。
在滦东线和滦海县之间有一条大河,名为滦水。在全国算不上一条出名的河流,但在渤海市也算是最大的一条河流。滦东和滦海被滦水从中间隔开,两县没有一条相通的道路,要想去一边就要沿河北上50里,从滦水大桥上通过。
只有冬天时,滦水封河结冻时,两岸才可以从河上通过。
那天12月初,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何晓莹为了更快的到达坊城,不顾滦水刚刚封冻,冒冒失失的把摩托直接就骑上了冰面,摩托在冰雪中向前走了有十几米时,就听到“咔嚓嚓”一声炸响,何晓莹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好!”
她把车一歪就放倒在了冰面上,就在车一停的那一霎那,整个一块大冰就“咔”的一声没入了水中。
摩托车“出溜”一声就沉入了水底。好在何晓莹也算是滦水边长大,从小习些水性。手忙脚乱的一阵扑腾,在连着呛了三四口冰水之后,用了吃奶的劲爬上了冰面,弄得浑身精湿。
她上得岸去,就开始不停顿的往家里跑,她听说过,早年有做买卖的小贩,冬天再过滦水时掉进河里,上来以后衣服被冰冻住,最后活活的成了一个冰棍。
她一口气跑到家里,好在老家就在滦水不远,离出事地点只有3、4里的距离。
再加上当时刚刚入冬,天气还不算太冷,由此算是侥幸捡回来一条小命。
当天晚上,她上网把这些事情说与余侠,余侠在网的那头感动的涕泪横流。
“雨乡(余侠):冰雪寒天心如火,无上痴情如我心。”
“飞飞(何晓莹):有君一颗痴情胆,不惧流言世俗伦!”
“乡,如若你心似我心,刀山火海无所畏。”
“飞,我心不为君心在,此生一世枉为人。”
两人一时信誓旦旦,互留誓言。
余侠在几年里也攒了一些私房钱,打算从滦东县城买一辆摩托,然后骑车去找何晓莹,就此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她。
就在他打算和史春艳找个借口的时候,郝放给他打来电话,“田宇从日本回来了,顺便过来看咱们。赶紧到县城海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