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坐钓鱼台,任凭风浪起。咸鱼屋外,所有事情对云风来说都不过是略有耳闻。而既然是口口相传,那消息便具有一定滞后性--结束的事情在他那里才刚开始。与现实的脱节以至于他这个“伪古人”在朝令三改的轮船上到处碰壁。不过幸好无伤大雅,毕竟能影响咸鱼屋的命令迄今为止还未曾有过。
建立在孜孜不倦的追求上,天上的星星也终将被人摘下。知道凡事都有破天荒的第一次便可极大限度稀释七情六欲。
“铛铛铛。”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使云风心里直发毛。对于早已习惯简单粗暴的破门而入的他来说,这文质彬彬的礼貌敲门完全就是来自地狱的死亡铃声!当下云风惊得上跳下窜,眼睛四扫直是想找个洞钻进去。
敲门声变得急促沉重起来。这频率终于让云风恢复一点理智,暗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来的始终都是要来的。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后边心急大叫“来了”边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打开门,眼前的景象差点没将云风吓得魂飞魄散--来者穿了一套密不透风的盔甲,俨然就是一个中世纪骑士--这不算恐怖,最要命的是,在“骑士”身旁的是他的一个熟人--假小子!
假小子也发现云风,她惊讶地捂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而下一秒她便是被浓郁的咸鱼味熏得头晕眼花--人已被云风拉进屋里;而随着“砰”的一声锁门,整个“交易”在无声中完结。
云风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刚才那个中世纪骑士姓甚名谁,他只知刚才如果犹豫了哪怕一秒这个游戏都无法再继续下去。
“越是危急越要冷静,你要冷静,云风。”云风为自己加油鼓劲一番后,将门锁上并加锁,然后清了清嗓子,“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疑似自言自语,假小子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没能回复。
“不至于吧?不就味道大了点吗?”云风一脸郁闷。开门通风透气是不可能的,她想站起来必须靠自己的实力--对,靠自己。因为云风是不会给予她任何帮助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打气。
缺氧可能导致大脑损坏而至于身体部分功能丧失--如果让他选择,他希望她丧失的是所有。他倒不用承担过多自责,因为倘真如此,一道更为紧要的选择题将会交给干部们。
何况不是有一句话--你对于你的邻人是没有良心的,因为他们对你是毫无价值的。
罪过罪过,你就无意义地成佛吧!
假小子终于是有反应。那口无论如何噎不下去的臭气终于随着翻江倒海的呕吐物泄出,但这只是恶性循环伊始--屋里尽是浓郁腥臭,好不容易恢复呼吸功能的她只能大口大口呼吸那曾令她窒息的发指气味,然后吐得一个昏天黑地。
要么死,要么找到平衡。云风想,这一点学费还是物超所值的。
一声暴喝,假小子发疯似的扑向云风,云风灵巧回避--事实证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假小子只是顺道袭击云风,她真正的想法是打开门,逃出生天。想法是好,但结果是遗憾的。因为云风早已上了重重枷锁--即使钥匙在手,解锁也得费上好些功夫。
“吐吐就习惯了。”云风若无其事道,而假小子则是以头抢地,晕死过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风“良心发现”,只好打开门将她放在通风处,他有点无奈。她难道不知在所有尸臭中咸鱼算香的吗?
从房外到房内的距离遥不可及,但从房内到房外的距离仅需一夜。权力和荣誉从来都是一场零和游戏,有人欢喜有人愁。而昨夜一战最大的赢家莫过于制裁者,闪亮登场外加帅气制敌几乎秒杀全场,要不是攻略协会在这里枝大叶大、根深蒂固,恐怕当是时就要体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世态炎凉了。萧氏统治已风雨飘摇,为了维持、让人们继续对其抱有敬畏,只能通过增加曝光率--萧柱光首当其冲,从深居简出到“常年在外”--明升暗降,他成为站岗大队队长。
萧柱光被萧湘灵骂得狗血淋头,心情烦闷至极,然此时面对各位站岗负责人,他又不得不放下身段以兄弟相称。
“各位兄弟,昨夜船差点就被抬走了,那样紧急情况怎么都不拉响警报?”
“大队长,你不是说过凡是比成人体积小的都一律禁止拉响警报吗?”
“这……将在外君命不受啊!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应更多进行自我判断。”
“可,违命者不是要那个吗?就是贬去咸鱼屋腌咸鱼。”
“这你就多虑了。再有能力也得从基层做起。那个同学只是去咸鱼屋渡一层金而已,不信你看,他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担任要职。”
“真的吗?”
“现在是严肃的会议时间,能开玩笑吗?”萧柱光一脸认真。他想,那个少年之所以会被贬去咸鱼屋无非是为了维护攻略协会的权威,待风头一过调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吗?至于升职加薪,作为攻略协会副会长,他还是有挑选跟班的权力的。
目送负责人们一个个蹦蹦跳跳离去,萧柱光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事情要更棘手,哪想到简简单单几张空头支票就可摆平。其实,他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也算是善良的谎言吧。不然按照萧湘灵的原话--再出错就连坐,所有人处以流刑,弄得他们一个个人人自危就不好了。
她的确有这个底气,因为眼下众人的容身之所就是她提供的。在这一基础下,制裁者再强也铁定只能做一个受万人敬仰的--打手。仅此而已。
虽然萧柱光授予各负责人“将在外君命不受”的特权,但这只是仅限于报告上,真正拉响警报还得经他同意,不然这不又重蹈覆辙了吗?而果其然,接下来无数事情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或许经历昨天大战众人草木皆兵吧,稍有风吹草动又是重新要求拉响警报。
“人的主观性真是恐怖啊。”萧柱光倒抽一口冷气,调侃,“所以人最不信任的应当是自己。”
站岗还是四班倒,而把关警报器则成了不可或缺的全天候。打那以后,吃喝拉撒萧柱光都要在那解决,根本不敢离开岗位半步。然而,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浓浓倦意袭来,萧柱光头晕目眩浑身提不起劲。即使如此,他还是艰难地与梦魔鏖战着,生怕这一睡,夺命警报会成为他的闹钟。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终究还是一个人、终究还是一个正常人,头点了点,终于没有再抬起。
对于被苦难压榨得心力交瘁的人来说,梦几乎成为他们唯一的桃花源。或会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是要嘲笑别人发白日梦,然而在此前你必须认识一点--任何人都没有要求他人将所有愉悦都抛弃的权利--恐怕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是宗教,在要求人们放弃尘世快乐的同时,也要许诺一种存在于彼岸世界里的无量至福。
萧柱光睡得香甜,满怀笑意的上扬嘴角边带着一丝水迹。没人知道他究竟梦见什么,那份快餐似的愉悦边吸纳边消化,最后一干二净,没有人能证明、也不会有人去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副会长。”萧柱光被推搡几下,但浑然不觉,最后被一句轻描淡写的“萧柱光”吓得立马醒来--发现自己竟是像一只小猫咪那样蜷缩着睡,当下利索爬起来,有模有样地立正。
“会会会会长!”
时常领教萧湘灵翻脸比翻书快,况且此刻她就是一脸阴晴不定。萧柱光如坐针毡,想自己大概也要步假小子后尘,去咸鱼屋渡一层金吧。
几秒,这世纪般的等待。萧柱光战战兢兢等待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他大脑短路。
“辛苦你了,你回房间休息吧。”见萧柱光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萧湘灵佯装拉下脸道,“怎么?要违抗会长命令了?”
“不不不……可是,我走了,这里谁来看守啊?”
“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说你走后还有谁?”
“会长,这要不得!你应该在会长室里运筹帷幄才是!”
“区区副会长也敢指导我工作不成?去休息,这是会长命令!”萧湘灵威严一把后,语气缓和,“我想体验一下基层生活,好增加一点人文关怀。”
“那,会长,在我去休息前,我想向你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你我还用交接班?而且,以你为准还是以我为准?去吧,钟敲六下时,我要见到一个精神抖擞的副会长。”
“是!”萧柱光连忙离去,毫无睡意地躲进被窝里。
萧湘灵见四下无人,快慰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趴在栏杆上眺看海天一色。老在密不透风的四面墙的会长室内运筹帷幄实在太沉闷了,惹得她见到一片叶子都像是看到奇观一样。不过不得不说,作为敌人的蓝色大地还真如大海那般波澜壮阔,置身其中,让人一时快意恩仇。
“大队长!大队长!”来者急匆匆赶来报告,当见到正襟危坐的会长萧湘灵时一时被吓得脚软。颤声道,“会长好。会长,大队长呢?”
“副会长在房间里。”
“哦。”那人无意识要离去,刚走两步,立刻又转过身来,“对不起会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愚钝一时转不过弯来,我和副会长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事快说。你知道在战场上耽误战机的后果吗?”
“是!东南方向发现鱼群,我请求拉响警报。”
“好,你去拉响吧。”
“是……”负责人应了但没敢前进,想了想,吞吞吐吐道,“会长,我认为那个鱼群我们小队就可解决。”
“回去消灭它们。”
“是。”
那人前脚刚走,就有人后脚跟来。来者同样也是被惊出一身冷汗,吱吱唔唔汇报好一会儿后就是请求自己小队对来敌进行就地歼灭。
一连十数次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来汇报,轮船也在平稳行驶着。
“存在即有其理。正副会长的差别还是相当大的。”萧湘灵心里窃喜。暗想那种高人一筹的成就感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唾手可得的低贱之物。
闲得无聊,萧湘灵再次凝望大海出神。
“会长会长!”有几人同时慌张赶来。
“认为可以就拉响警报吧。”萧湘灵头也不回道。
“不,会长,我们发现有一艘船正向我们划来。”
“划来?算了,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不!”那人满头大汗道,“会长,你还是亲自看看吧。”其他人齐声附和。
“不就一艘用手划来的船吗?能掀起什么风浪?”萧湘灵不耐烦地转身,正要随几人而去~~
她目瞪口呆,那迎面划来的“小”船十倍于她的大游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