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几天前还拖着鼻涕只会跟在姐姐身后央糖吃的女孩竟在一夜间长大成人。满分的装束,满分的表情,满分的语气用词,她的举手投足无可挑剔,无不给人注入一支强大的镇静剂。
如今,这个小女孩正拖着轻纱长裙,缓缓登台。
似曾相识的曼妙体态,云风绞尽脑汁也不能把烂熟于胸的名谓挤出口外。感谢邻座若无其事的呵欠,否则他不能轻易自拔,只是他可不能当刚才的窃窃私语没说过--也罢,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女生,尤其是一个女孩子,即使换上一身戎装也不过好看点的吉祥物。
愚蠢的家伙,总有一天你们要栽在女生,尤其是一个女孩子身上。为自己懂得男女平等而沾沾自喜的人如是想道:究竟前人总结出越无视一样东西那遭受到他的惩罚也是越严重一说。
在乐儿走马上任的同时,剑术小组的内阁成员也尘埃落定。陆雅雪自荐为副组长,名义上二把手,实质上或是一把手--关于执行组长,剑术小组早有前科。
这已经是近三天里的第二次集体会议。作为正牌组长,乐儿每次都率先发言。她的讲话水平高超,仿佛反复推敲、练习了无数遍,一气呵成没半点拖沓--相对应的发言时间就有点短,和接下来负责传达上头命令的陆雅雪对比,她就像一个按部就班保持曝光率的前言。
其实也不咋地,按照角色扮演,组长不应该做红脸而副组长做白脸吗?不然右将军又岂能力压左将军一头?既无伤大雅,脏活累活让出去还博得一个成人之美的芳名何乐而不为?
副组长总算依样画葫芦把众人唠叨一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组员一哄而散之际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静止--
每当会议结束,一个身穿纯白宫服的绝世美女会带着饭盒翩翩走来,慢慢经过云风身边,然后飘到同是一袭白衣的独孤剑宇身旁。
哀鸿遍野喜闻乐见。托她的福,云风台词多了起来,可你如果问他“这是近路吗”之类毫无营养的问题请左拐直走舞台处。
陆雅雪柳眉倒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想过在剑术小组设置围栏,不过由于小组成员的好吃懒做无疾而终;也曾旁敲侧击谋求和其他小组约法三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那块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就够她喝一壶。
不过话说回来,米雪儿今天怎么不来旁听?想开不可期,莫非有要事急需处理?而在极限谷,所谓的要事无非就是……
趁着云风不耐烦地指看舞台,陆雅雪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不怀疑别人,那势必怀疑自己。这是昨晚我和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唯一交集。”
“这句话是黑巫师的咒语?一念就把牛鬼蛇神赶走?”
陆雅雪瞪大眼很是吓人,云风吞了吞口水:“大概……不是吧……”
“肯定还有其他!魔法师纠结得很!事无大小,快把你昨天和她的相处仔细说一遍!”
一句话你能一看明白那是因为之前你便经历过,就差结论;你不能一看明白,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还差实践。即便云风,被别人全盘否定经过漫长沉思的成果心里也极不好受。当下沮丧问:“过程有点长,你确定要听?”
“我确定~~”陆雅雪眉毛一挑,厉声道,“不听!”
陆雅雪气呼呼撩起衣袖,只听后台乐儿把她叫住:“巧了,副组长,你怎么知道接下来要大干一场?”
“……”
如果用一个小框框把两人圈起来,必定一片尖叫欢呼,少了只能咬牙切齿。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把莫名其妙的事情解释得头头是道,从而实现负负得正的效果。
云风看了看月望,又看了看月悦,轻轻的摇了摇头。
清一色的树,陆雅雪跟在乐儿身后也不知是兜圈还是什么,只道两沿色彩分明,既熟悉又陌生,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错一次是失误,错两次是愚蠢。陆雅雪还不至于年老到把橙色大地遗忘。夜深人静时她摸不着头脑,当有人和她单独相处时偶尔会幻想对方是敌人伪装的刺客--该不会是她吧?虽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倘若变装成一个压根就没镜头的角色岂不本末倒置?
陆雅雪和乐儿的距离拉近,其实仔细一想,她是敌人那自己不就立大功了?
“副组长,路有点远。”
“今天我没有其他行程安排。”
一会儿后,陆雅雪问:“组长,你认为协会的分配制度如何?”
“挺好的。谁功劳大、绩点高谁获得给予领主最后一击的权力,而且在下一颜色大地绩点还会自动清零。就不知道会长不能参加评比这一条靠不靠谱。”
“他是攻略师,估计要了用处不大。”
“谁知道呢?技多不压身。”乐儿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就咱俩在这随便聊聊就好,要是传了出去,演变成灰色大地那样就糟透了。”
陆雅雪倒抽一口冷气。一阵风吹来,树林发出“簌簌”声响,置身于此起彼伏的绿油油的海洋里,整个人心旷神怡--那一次也是一般壮观,只不过颜色有点单调罢了……
陆雅雪正在一个劲地夸赞机械帝国的军装好看,独孤剑宇穿上如何如何合适,然事愿人违,他抗拒把屈辱晾在身上,他头也不回飞奔离去。
陆雅雪扔下一句“替我保管”追上去。
她没命狂追,只能勉强没让眼前的背影消失;她大声呼喊,完全不能让眼前的背影停顿分毫。直到背影自个跑累、停下,与寒风扭打好一会儿她才气喘吁吁追上。
“剑宇,你没事吧?”
“你滚!你给我滚!”
“我们是队友!我不能抛下你不管!”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没同情你!”
两人近乎声嘶力竭。陆雅雪轻微耳鸣,稍稍平复心情:“你是独孤一族不世出的天才,你来到学院的第一天就击败当时的最强学生;紧接着又轻轻松松通过试炼,成为制裁者;在森罗秘境仅凭一己之力就集齐足够通关的徽章……这般耀眼的成绩谁不艳羡?我崇拜还来不及,我又有什么资格同情你?”
“只不过我处于高墩之上,而你处于低洼之下。”
“如果我处于低洼之下,那许多人还深埋在地底呢!”
……
“副组长,怎么了?你没事吧?”
“风有点大。”陆雅雪迅速擦拭眼睛,朗声道,“组长,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你放一万个心好了。”
“可你总得告诉我干什么,好让我有心理准备吧?”
“如果说现在我正考验你的耐心,你信不?”
“我只能不信。”
陆雅雪没有想象中的严肃,但乐儿自觉还是很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毕竟她是副组长,剑术小组的核心。
“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就是我,正如你也没有办法证明你就是你。和队伍组成时间长短无关,我觉得我们要设计一种能证明我们身份的办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愧是副组长!我就说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橙色大地果然是一道迈不过的坎。”
瞧情况不对劲,乐儿的笑容凝滞:“副组长,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颜色大地本就不多,而作为其中最浓墨淡采的一笔,灰色大地和橙色大地注定成为众人难以磨灭的记忆。只需一丢丢提示,哪怕深埋大海,它们也会从中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副组长,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该回到最初的话题。”
“你在开玩笑?”
“这不是宏观上能解决的事。要治本,我们必须从个体入手。”陆雅雪顿了顿道,“组长,我认为你刚才举例错误。我认为我们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怎么可能!”
“仔细想想,橙色领主从头到尾都只伪装成变态一个人。你认为这是为何?”
“因为变态狂哥哥厉害?”
“他算哪根葱!”陆雅雪暴躁道,“比他强的人比比皆是!这里随便找一个谁不比他排名高!”
“那是为何?”
“橙色领主只挑落单的人!本来他一大变态就被人躲着跑,又长期掉队,所以和他有交集的人非常少,于是乎他也就成了一个为众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再有橙色领主归来的属性:重伤失忆--这不是此地无银吗?所以我认为橙色领主虽然可以复制招式、复制相貌,但却不能复制记忆,也就是说,和伙伴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就是我们身份的最好证明,也是对付伪装者的绝佳利器!”
……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独孤剑宇的冷淡让陆雅雪心如刀割,她用力捂着心脏,意图抑制那份疼痛,却无论如何无法掩去脸上那一抹苍白。
“对不起,我失言了。”
留给她的只有那道决绝的背影。
他每向前迈一步,她的心就仿佛被狠狠地刺一剑。倾刻便千疮百孔。终于到痛意脱缰,尽情地在她的大脑撒欢时,陆雅雪按耐不住,带着哭腔:“你不说我又怎知道你想干什么?”
止步,独孤剑宇不回头:“我要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