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出奇的冷,尤其是在起风之后。风刮在人的皮肤上,疼在骨子里。最靠近鹰脊山墓葬入口的是成片的营帐,虽已入夜,但还是可以看到有火光在帐中摇曳。这些大势力的子弟自然可以不受夜风的袭扰,帐外还有护从把守,可以安然入睡。
外围的小势力之人,虽然没有宽敞舒适的营帐,却也都披上了抗风的斗篷,毕竟这些人也是修为不俗,生起篝火后,也并不觉得山风有多么难以忍受。便会交替值夜,轮流休息。
最惨的莫过于最外围的这些没有依靠任何势力的野修,他们大多都是下武境的修士,有凤毛麟角的几人也在中武境初期多年停滞不前,这辈子也无望再有任何转机。这些人大多是一个人闯荡江湖的独行侠,在江湖中,这样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人,想要活命想要修炼,无非只有两种办法,在别人弄死自己之前弄死对方;在自己弄不死对方时尽快跑路。因此,这些人虽然没有势力中人那些善于运用阴谋阳谋和人心权术的心智,但在算计他人,耍一些阴谋诡计的小手段上却丝毫不逊色于势力之人,江湖求生,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出事跑路等方面各个都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他们很多人时刻怀着害人之心,因此就时刻怀着防人之心,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心去揣测他人的人心,因此每个人的心里,他人都是处心积虑要害死自己的恶人,每个人的眼里对方都是十恶不赦的歹人。
这些人对他人从不肯信任,因此在最外围都是成簇的火堆,火堆之间都隔着较远的距离,若是有临近之人对自己出手,他们都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应对。他们没有同伴为他们守夜,若是真的有,怕是他们也不敢真的应允,怕是闭着眼睛,握着刀,浑身肌肉紧绷,随时等待他们的同伴对自己出手的那一刻。所以,在一簇簇火光的映照下,是一双双瞪得溜圆,有些血红的眼睛,时不时警惕的四下张望,像是一只只饿极了的山魈。几声凄凉的枭鸟的叫声从山中传出,让人心比夜更加凄凉。
一棵大树下,一位面容枯黄的中年男子,正在一堆篝火旁取暖,偶尔会有几片枯叶被山风从头顶吹落,飘落在火堆里,噼啪作响。中年用手中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偶尔会拨弄一下火堆里的柴草和枯枝。
这时有脚步声朝这里靠近,听声音像是三人,中年并未抬头,依旧在地上写着字。脚步在火堆前停下,一个有些较弱的女子声音道,“大哥,可否方便让我们几人在这里烤个火?”
“不方便。”中年依旧没有抬头的回答。
“大哥,夜里风大,我一个弱女子和我老父亲也无处可去,你就发发善心,让我们在这烤烤火吧。”女子的声音变得更加的娇柔,充满了娇滴滴的恳求。
“你旁边不是有个男人吗?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拾柴生火吗?”中年依然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女子咯咯咯的笑了几声说道,“他是我表哥,可是个胆小怕黑的没用废物,别说让他大晚上去林子里拾些柴回来生火了,让他一个人走夜路,他都会吓的尿裤子。”
“你们去别人那里吧,我不是什么善人。”中年依旧不为所动。
谁曾想,说话女子的脸皮这么厚,她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在中年的身边,然后对着同行的两人招了招手,叫他们一并坐下。中年终于有些愠怒的抬起头,看着女子,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哎呦,大哥,你不要这么凶嘛,你看那些人长的都凶神恶煞的,要吓死人了,还是大哥你这里好。”女子说着还故意往男人那里挪了挪屁股,几乎是紧挨着对方。
中年把头转向对面的老者和一个青年,见到二人也是谄媚的点头陪笑。中年面露不悦,显然是没有想到会碰到这样无耻的三人。中年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冷笑。他再次抬头,把脸转向女子,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他伸出右臂直接环抱住女子的肩膀,一把将其拽入自己怀里。邪笑着说:“你不是冷嘛?那我就让你热起来。”
女子轻哼一声,在男子怀里挣扎了一下,试图挣脱。男人的大手用力压了压,用手掌捏住了女子的肩头微微发力。女子吃疼挣扎的愈发激烈。对面的青年正要起身,却被老者按住,老者死死抓住青年的胳膊,用眼神示意青年不要冲动。
女子挣扎无果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男子的魔爪在自己身上掠食。男子却没有下一步举动,而是一把将女子从身上推开。女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压抑着自己的内心的愤怒,胸口的起伏慢慢变得平稳。女子再次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大哥,你是哪里人啊?”
见到中年作答,女子又追问道:“大哥,我看你今天也买到了进墓葬的令牌,大哥也是修武之人吧?”中年抬起头,看着女子,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女子尴尬的笑了笑,对着火堆对面的老者说道:“爹,天寒,拿点酒给大哥暖暖身子吧。”
老者会意,点了点头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个酒囊,递给女子。女子笑着将酒囊递给男子说:“大哥,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哦?没想到几位出行还随身带酒?”中年终于开口,接过了女子手里的酒囊,却并没有打开。
“哦,我爹他腿上有旧疾,需要经常喝酒来止疼的。”女子目光闪烁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哥,这酒是我们家乡的特产,烈是烈了些,但驱寒暖身子是一等一的好。大哥快尝尝。”
“哦?是吗?不然你陪我喝啊?”
“我酒量不好的,喝了就好在大哥你面前失态了。”女子连忙推辞到。
“喝多了岂不是更好,这漫漫长夜,美酒佳人,我们岂不是可以快活一番?”中年淫笑着拧开牛囊的塞子,凑向自己的嘴边。在旁三人眼神中升腾起灼热和焦急的神色。
却不料,中年闻了闻,又抬起头,将酒递给老人说:“老人家,长者为尊,您先喝。”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陪着笑脸说:“不用不用,我就不喝了。”
“老人家你腿上不是有伤吗?不喝酒怎么会熬得住?”
“来之前,我已经喝过了,身子暖了,腿就不疼了。”
“大哥,这酒可就剩下这最后这点儿了,我表哥刚才一直嚷嚷着要的,我爹都没给他。”
“哦?是吗?那我怎好横刀夺爱,不如就留给你表哥喝吧。”说着中年向青年递过去酒囊。青年没有伸手去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女子。女子瞪了一眼青年,赶忙用胳膊环住中年递酒囊的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还故意用自己的胸脯贴上去说:“大哥,不给他,他尿多,喝了酒,自己不敢去方便,还是要你陪着去呢。”
“也好,我可不想陪着个大老爷们儿去林子里方便。”中年用另一只手拿着酒囊,把先前的手从女子怀里抽出来反搂住女子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拉。这次女子完全没有反抗,乖巧的靠在男人身上,男人的手在女子光滑的脖颈处摩挲着。男子拿起酒囊仰起头,准备往嘴里灌酒,老人与青年全神贯注的盯着中年持酒囊的那只手,目不转睛。
中年放在女子颈部的手突然掐住女子的脖子,五指用力同时用腋下夹着女子的头用力一掰断。这一刻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中年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滞,老人和青年的注意力也尽在酒囊上,等两人反应过来时,女子的脑袋已经耷拉在肩膀上,嘴角溢出血,身子软塌塌的从中年腋下滑落在地上。
老人与青年大惊失色,“表妹”,“玉儿”老者与青年凄厉的叫了两声。中年在此时将手里的酒囊抛向老者和青年所在,囊中酒水落向二人,同时,用右脚挑起一根燃烧的s树枝踢向青年。老者与青年慌乱的一边用手遮挡面部,一边试图起身。后者见到飞来的树枝,只得爬倒在地,朝一侧滚去。中年似乎早已预料到青年的反应,他在踢出树枝后就已经起身,等在青年躲避的路线上,抬脚踩向青年头颅。青年见状,伸出双手抱住中年落下来的脚,用力一拉,中年重心不稳,向前倒去,正扶向迎面前来救援的老者。老者大喜,加快前冲的速度,双手抬起,构起一个拳架,中年扑向老者怀中,老者双拳砸向中年后背。“咚”的一声闷响,拳头落在中年的后背上,中年趴在地上。
青年松开手,赶忙起身,朝这边看来,却只见到老者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正向后倒去。青年喊了声“舅父。”冲了过来。路过中年时,却被紧紧拽住一条腿,原来是中年虽然受伤倒地却并未昏迷。青年见挣脱不得,便抬起另一条腿向着中年踢来。中年一边侧头躲避,一边借助此力双肩一扭将青年扯向地面。青年失去平衡,被中年拽着向一个方面倒去,中年躺在地上,抬起一条腿,鞋尖直指青年面门。青年人在半空无处接力躲避不及,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鲜血从口鼻中往外涌着。趁着青年头昏眼花之机,中年双脚抬起,夹住青年的脖子,双腿用力并拢。中年之前受了老者两拳重击,虽只是寻常的莹骨境,而且老人根基并不扎实,拳法算不得多犀利,但还是让中年脏腑震荡,而且接连的攻式,已经让他有些力竭,此刻正咬牙死死坚持。青年脖子被卡住,呼吸困难,越是争着越是气力不支,很快也断了气。
中年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此时的他已经是满头大汗。这三人他其实早已注意到,早在自己从售卖入场令牌的帐篷中出来,他就已经觉察到周围所有人投来的各异目光,其中带着杀意和贪婪的目光,他都留意在心,只是当时装作若无其事。他一直在等,在等谁会对他出手,在等出手之人的修为如何。他其实只有八成把握,自己可以应对想要杀他夺令之人。寻常的中武境武者即使家底再薄,能够修炼至此,东拼西凑还是拿的出三颗上元钱的。而买不起令牌的多半也都是些下武境修士。虽然中年也不过只是个泥胚境,可他自信自己基础扎实,且手段层出不穷,碰到天乳境或许还是要吃力一些与对方缠斗,但其他下武境,他还是可以轻松应付。
他本以为来着急杀人越货的会是单个的武夫,毕竟他手上的令牌只有一块,若是组队前来,必然会无法分赃,这就是他的自信所在。但不曾想,找上门的竟然是三人,这三人也是当时他认为比较难对付的。女子负责以自身美色迷惑他,使其放松警惕,并以掺毒之酒诱他饮之,老人和青年负责从旁策应,以便随时下杀手。却不想三人低估了中年的算计。他假意饮酒,目标却在女子,趁着二人关注自己时扭断了女子延后。又假意踩踏青年头来,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老者,他故意把后背暴露给老者,让老者以为自己即将得手,从而全力攻击,中年借机以藏在袖中的匕首刺伤老者。到此,便是中年在三人来到此地后的谋划,至于杀了青年是当时的随机应变,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中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并未去管三人的尸体,也没有从三人身上搜刮任何物品的意图。他一边走回自己先前的位置,一边四周环顾,无数双盯着这里的眼睛在中年看过来时纷纷避开。中年轻蔑一笑,坐在a树下。夜晚再寒,也寒不过叵测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