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阴是有着四十万年修行的花妖,曾经九玄也多次劝说花阴修仙,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答复。一水说,过去的四十万年里,谷主最痛恨的就是神族仙界这些人,好在神族仙界的人大多也同样不欢迎他,故而互相之间也没什么往来纠纷。九玄虽是神族,可是个不会半点法术的半吊子——估摸也多半因着这个原因,花阴才格外给她面子,对她十分友善。
自二百年前从崆峒海回来,花阴也是过了很久才来找过九玄。对于前尘往事,九玄记得多半断断续续,可也依稀记得花阴对她是不同的。或许很久以前,花阴让她有过心动的感觉,可似乎已经太过遥远,所以记不清了。她只知道,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好,就足够了。
或许,她连心动的感觉都已遗忘了。
二人的婚事似乎是天经地义,加上天山上的帝江和雪清二老对九玄的这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和花阴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最大的问题是,自帝江归来,花阴便再也不上天山了。这些年来,二人偶尔见了,他便拉着她顺着天山脚下的一道溪流走着,走到一片繁茂的梨花树从里,他只是安静听着她讲述着各种有趣或无聊的事,安静地魅惑地笑着看她。她自己一个人讲得无趣,他便笑着哄她说,下辈子她莫要再做清冷的雪莲,就做这普通却让人温暖的梨花——当然,如果她可以有下辈子。
她问花阴,你可喜欢我?
花阴看着她淡淡地笑,笑得有些苦涩。他说:我说我喜欢你,只要你信;如若不信,我说什么又有何用?
九玄怒: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为她缕好额间被风吹乱的发丝:喜欢,喜欢得紧。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原来。听到别人说喜欢自己,竟是这样一种麻木的感觉。
如今要把花阴请上九重天,花阴定不轻易答应。九重天也未必会欢迎。可若要实现拯救紫微相思病的策略,还是需要让花阴和紫微见上一面的。但就目前她和紫微的关系来看。似乎也不好把他骗到幽兰谷去见花阴。思来想去,九玄觉得这个构思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思考领域,恰巧那个总是凑在她身边的叔均看起来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于是九玄最终决定找他来帮忙。
九玄去找叔均,本以为那小子会热泪盈眶夹道欢迎,不想殿内冷冷清清,除了仙俾侍卫见了九玄略施礼外。好像就没人发现她的存在。九玄蹑手蹑脚地爬了半个殿厅,终于有一个侍卫忍不住上前道:“神君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讲身份,九玄不比堂堂东海天帝差。甚至背景更甚;论辈分,九玄还要算是那家伙的姑姑。神仙们最重身份辈分之说,也因此要格外注意——如此一来,九玄觉得有必要言行拿捏得当。于是,九玄略点了点头。便稳稳当当开口道:“无事,老身只是随便走走,顺道来看看我可爱的叔均侄儿。”
侍卫的脸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绿,五颜六色转了几圈儿。才擦擦汗答道:“五、五帝正在书房,容小的通秉一声。”
九玄笑容可掬地点点头,侍卫便一溜烟地跑了。大好的早晨,叔均就把自己闷在书房,想着他如此用功,定是在与人商讨什么机密要事,或是研修什么厉害的仙法,再或是思考人生这样伟大高深的事也说不准,九玄不禁心生佩服。终于,进入叔均的书房得见,那个很好看的男子,如冬日里的一抹阳光,正认真看着手中的——《素女经》。
“哟,都看到下册啦。”九玄挖苦道,说完自己心中一惊,下册?我怎么知道他看上册还是下册?或许,很久以前身边有人看过,她活了一千二百多年,也是有太多事都记不大清了。
“嗯,你来了。”书后的人发出低低的声音,柔和而淡雅,让人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柔波。这感觉,就好像在家看书的夫君看到妻子回来时的场景。“这本还是和你一起偷的,还记得么。”
又来了又来了,老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也是,这家伙一直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或许他也曾有过情殇一场,才会对那个人念念不忘至此,对这样的神经病她应该给予宽恕。
可那人并不抬头,仍旧聚精会神地读着手中的书卷,仿佛那是什么绝学或机密,完全看不出里面其实讲述着万物繁衍的伟大过程。九玄脚蹭着地面,手绞着袖口,就好像千年前小小的她对娘亲说,她有了似曾相识的初恋的小鸡那时候的模样。
那人虽不抬头,却忽然开口说话:“再蹭,我的书房就要磨出个窟窿了。”话中带笑,很是温柔。
“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九玄的脸腾地红了个透。
“何事。”
“我有个朋友,我想请他随我上九重天。可……可是,他是个万年老妖。”
“你还真是什么事都想得出来,难道你要大闹天宫不成。”
“我是为了《花美男拯救断袖癖王子》计划啊。”
“……嗯?”叔均终于抬头,一脸茫然。“你说的……什么计划?”
“花美男拯救断袖癖王子计划。”
“你……你就说你想做什么吧。”叔均的手有些哆嗦。
“就是,我这个万年老妖朋友,可以帮忙治好紫微太子的病。”
没想到叔均突然面上冷哼一声:“你这个朋友,可是叫花阴?”
“嗯嗯……咦?!乃肿么几道?”九玄惊喜,双手“啪”地撑在叔均的书桌上。
“其实,我是个神算子。我还能说出更多你的事,你想听吗?”另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
“我……你说说看啊。”一脸好奇,好奇得十分全神贯注,全神贯注到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手正被一个男子轻轻揉着。
叔均笑着起身,把九玄拉过书桌到自己身前,让她舒服地坐在软榻上,自己则坐在她旁边,忍不住轻轻掠着她鬓角的发丝:“我还知道你住在天山,爱吃小鸡炖蘑菇,爱吃糖葫芦。你的侍女叫羽璃,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爹爹帝江大人在你三百岁那年离开千山,结果你就不学好,天天女扮男装到凡间去玩儿。还记得你五百岁那年,无意间杀死一个凡人,当时你害怕极了,也因此才知道自己是冰火两重天之体,格外特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九玄惊得张大了嘴。这也太准了……连她已经淡忘的事,竟然都算出来了!
叔均继续道:“你爱看日出,可是曾有人答应你陪你一起看日出,他却辜负了你。你千岁那年,在九黎城内偷了一个人的钱财,结果碰巧发现钱袋中的女娲石,你带着这些钱到翠香楼,听一名叫冬晚的女子唱歌。结果钱袋的主人找上门来,追着你一路跑到城外共工神庙,正赶上连夜的大雨,你和他只好去庙里避雨。夜里,那人发了高烧,几乎丧命,你为救他,不惜……不惜以清白之躯救治那人,耗费自己二百年修行。后来你们分分合合,终于,彼此相爱。”
“……等等!”九玄听得头大,忍不住打断:“你说的,太多都太准太准……可是这个什么彼此相爱,是哪来的?……还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黄花大仙女呢,什么叫‘不惜以清白之躯’?!”
“‘不惜以清白之躯’的意思就是——其实,除了最后一步的周公之礼之外,你和那人当时就跟夫妻一样。”叔均微微眯起眼,目光挂上些氤氲的暖色,语气更是暧昧沙哑:“男女之间的禁忌之事,能做的几乎都做了个遍。”
“不、不明白……”九玄的脸红得像猪肝。
叔均顺着她的腰将九玄一把揽到怀里,晃了晃手中的书:“不明白的话,我这素女经给你看看?”
九玄痴痴盯着书页上映着的男女相拥的无数图示闪过,讷讷道:“好……不不不用!……那个,那说我和哪个男子相爱的事呢?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你曾和那个男子多么相爱。你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他却全都记得。你可知道,这是多残忍的事?”
“那,那个与我相爱的男子呢?我们的结局是怎样的?”
“之前,他错过你太多次了,你们没能在一起。但是以后,你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说着,手上的力度加大,脸靠得极近,近到他的呼吸完全笼罩着她的面颊,近到扑面而来的花梨木香气让她眩晕。
“……你说这些,我怎么全不记得?”
“因为,你启动了失却之阵。”
“啊?!你竟然知道?!”
“失却之阵,可以让你忘记心里最惦念的部分。赖赖,你把我忘了,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把她的手抬起,放在他的脸侧,亲昵地轻轻蹭着,蹭着。
心里咯噔一声。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启动了失却之阵,定然要忘记心底最惦念的某个记忆。看着眼前的男子,却有些不敢置信。叔均,叔均……东海少昊的天帝,五帝叔均。是她失掉的记忆,是她曾最最惦念的那个人……
“叔?……均?”
“赖赖,叫我子俊,花子俊。”
“花……花子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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