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不是哄我的吧?”水氏头微微抬起身子,爬到炕边双肘拄在炕沿上,伸长脑袋望着门边的方向,嘴里说着不相信的话,脸上却流露出急切的表情。
冯雪兰上前拉拉被子,盖住水氏因爬动露出来的后背和肩膀,笑道:“真的,是真的,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老嘴上了!”
“好,来了就好,就怕他们赶不及,连我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水氏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声音虚无缥缈,就这一句话已经累得她气喘吁吁了。如果不是冯雪兰就站在炕边,恐怕都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冯雪兰自幼丧母,自从嫁过来水氏又一直待她很好,在她心里,早就将水氏当成亲生母亲了,眼见水氏病成这样,她却无能为力,不由心酸,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姥姥!姥姥!我来看你了!”突然,院子里田甜那软软糯糯的嗓音响起,离门口越来越近。
冯雪兰赶紧擦擦眼睛,拍拍双颊,堆起一脸笑容迎向门口。
超前猛冲的田甜没有看到冯雪兰,一头撞在她大腿上,反弹了回去。
冯雪兰一个探身,快速伸手抓住田甜扶她站稳,揉揉她的小脑袋慈爱道:“慢点,小心摔倒,你姥姥等着你,进去看看吧。”
“嗯。”田甜放开冯雪兰的手,点了点头。
“是甜甜来了吗,快进来!”水氏想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冯雪兰对田甜点了下头,“嗯,来了。”田甜回答着跑进了屋。
“嫂子,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严重?”冯雪兰正望着田甜的背影发呆,突然双手被握住,一回头见是水月清,刚擦去的眼泪又淌下来。
水月清见冯雪兰不说话,一个劲的流泪,不由着急,拉着她的双手不断摇晃:“嫂子,娘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说着就要向屋里冲。
冯雪兰一把拉住水月清,对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厨房的方向,田爱华也对她摇头,才将迈出去的脚收回来,转而向厨房走去。
幸好水月清虽然担心却没有失去理智,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忙着和外孙女说话的水氏没有听到门外的动静,三人才顺利的悄悄溜向厨房。
屋内,田甜脱掉鞋子,爬上炕钻进水氏怀里,娇俏道:“姥姥,你冷吗,我帮你暖暖?”
水氏摸着田甜的小脸,笑得一脸菊花褶子:“好,甜甜帮姥姥暖!”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一会儿,水氏就睡过去了。
田甜抬起脑袋,小手轻抚着水氏的面庞,泪水一颗一颗的落下来,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厨房。水月清听完冯雪兰的叙述,瞪大着眼睛惊跳起来:“什么?吃鸡蛋壳,这怎么可能?”田爱华也不可置信的大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悲凉弥漫心间。
冯雪兰抹抹双颊上的泪水,哽咽道:“是真的,刚开始的时候,娘不能吃软和的食物,只能吃些硬食可是,最近几天硬食也不行了,只能拿鸡蛋壳研碎吃进去,压下疼痛才能吃一点东西……”说到这里,冯雪兰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呜呜的哭起来。
水月清跌坐回小板凳上,任由泪水在双颊淌出两条泪河,半晌说不出话来。
田爱华毕竟是个男人,喉咙动了动,表情凝重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娘疼得吃不下东西,我们就去请大夫了,结果,大夫说医不好,只能让她吃些鸡蛋壳来止痛,要是……要是鸡蛋壳不管用了,就想办法找些一种叫做……青石的东西来止痛,要是那种青石都不管用了,就……就不行了。”冯雪兰断断续续的重复一遍大夫的话。
水月清喉咙如堵了东西般难受,试着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如蚊子般的声音:“娘这个样子……你们……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
冯雪兰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我们想告诉你的,只是娘怕你们担心,不让说,我们才瞒着你们的,现在是娘病情加重,怕再也见不到你们,才让告诉你们的。”
“大哥呢,怎么没有看到大哥?”水月清被打击得不轻,现在才想起来没有看到水月亮。
“哦,他去找青石了,我们这里没有,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找,我就让他早点出发了。”冯雪兰担心到时候来不及,就打发水月亮早早上路了。
也对,青石这个名字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何况是见,确实是不是需要早点准备。水月清暗自赞赏的点点头,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先去看看娘。”
“等一下。”冯雪兰叫住水月清,待她停下来上前交待,“娘不能流泪,记住,千万不能在她面前哭,一定要表现得高高兴兴的。”
“我知道。”水月清拍拍冯雪兰的手背,抽出被握住的手,转身出去了。
水氏醒来,看到水月清自然又是一番开心,水月清也不负众望,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伤心的样子,开开心心的陪着水氏吃饭说话。
想起偷听到的话,田甜若有所思,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冯雪兰的话。青石,青石,那不就是那种可以烧成石灰的一种石头的方言叫法吗?对,没错,就是它,在现代她还专门去参观过乡下的那种烧制石灰的土窑,说来非常幸运,她当时恰好参与了烧制石灰的全过程,还学会了炼灰。
心上一块大石落下,田甜倍感轻松,一会儿就沉入甜美的梦乡。
心里有事,第二天田甜早早醒来,以玩的名义缠着水秀水军带她到后山玩。她记得在那里见到过几块青石,想着应该还在,就想要去找找看。
大人们忙着陪水氏,嫌弃田甜闹腾得慌,就让水秀姐弟带她去玩了。
想着那几块青石,田甜一路雀跃异常,在两人前方飞奔着,三人拉开了好长的距离。因为对那几块青石的位置还有记忆,田甜没有多走冤枉路,很快就找到了位置。
蹲下身子,仔细摩娑着一块块青石,田甜笑靥如花,不由得喃喃出声:“真好,这下不用担心大舅舅赶不回来了!”
“小姑娘,能将你怀里的窝窝头给我吃吗?”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田甜吓了好大一跳,“啊!”一声惨叫跳出几步远,惊恐的看着面前的老者。
老者挑挑眉毛,似乎没有看到田甜的恐惧,重复一遍:“小姑娘,能将你怀里的窝窝头给我吃吗?”
窝窝头是田甜早上偷偷揣在怀里的,为了不被发现,她可是藏得好好的,这个老者怎么会看出来,还知道是窝窝头?
老者似乎知道田甜心中所想,伸手指指她胸口。
顺着老者的手指看去,田甜差点跳起来,小脸“腾”一下红了个彻底。原来,她刚才跑得太急,窝窝头被抖得挪了位置,此时正露出半个身子,静静的躺在胸口。
偷吃被逮到,田甜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尽管对方是个陌生人。田甜尴尬一笑,探手掏出窝窝头,递到老者跟前:“给。”
“谢谢小姑娘。”老者看了眼眼前的窝窝头,并没有马上去接,而是低头在自己怀中掏掏摸摸。
田甜看到老者动作,尴尬消失不见,兴味的打量着他。
老者在怀里一阵掏弄,摸出一个布包递给跳脱,等她接过,才拿走田甜手上的窝窝头,狼吞虎咽起来。
“咦,这是什么?”田甜打开布包,见是一些奇怪的药草,好奇的掏出来凑近鼻端轻嗅着。
老者三两口吞掉窝窝头,眸光闪了几闪,意味深长道:“一切自有天注定,不用强求!小姑娘,你终有一天会用到它的!”
“是吗?这些东西这么奇怪,我怎么可能用到!”田甜不屑的摇摇头,将药材塞回去,系好布包。
老者笑而不语,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身走了。
本着以防万一的精神,田甜还是将布包收在怀里藏好。等她再抬头时,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田甜摇摇头,喃喃自语:“真奇怪,刚才还一副饿到不行的样子,怎么突然就不见人影了!”
“甜甜!甜甜!”远处传来水秀水军焦急的呼唤。
“我在这儿!”田甜边挥舞双手,边大声回应着。
姐弟两看到田甜安然无恙,放下心来,一路朝她奔跑过来。
“姐姐,哥哥,帮我把这两块石头搬回去,我要玩。”待水秀水军气息喘匀,田甜指着地上的石头吩咐。
水秀水军一向疼爱这个表妹,只要是她说的,不论对错总会去做。两人二话不说,搬起地上的石头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田甜搬起那个最小的紧跟上他们。
待三个小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一道风刮过,老者突然出现在原地,盯着田甜他们的方向若有所思。半晌,双手合十,轻吐一句:“一切自有定数,非人力可以改变,将来我们会再见的!”消失在原地,徒留轻风穿过树林,就像没有人出现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