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田爱华大叫着从厨房奔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声音嘎然而止,泪水悄悄滑落。
“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了,操劳一辈子一天清福都没有享过啊!”水氏对这个家的付出,冯雪兰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本来以为已经做好准备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锥心般的疼痛,冯雪兰手掌放在水氏手心,舍不得抽出来,就那样拉着水氏依旧温热的手,大声哭嚎着。
“娘!”水月清握着水氏的另一只手,头枕在她膝上,一声声娘叫得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惊起树上的鸟儿,也引来了别的兄弟姐妹。
“月清,你……娘啊!”水月华气喘吁吁的赶回来,想问水月清出什么事了,看到水氏无力的靠在冯雪兰身上,身体有渐渐僵硬的趋势,瞬间明白了什么。再也顾不得别的,一声绝望,哀伤,甚至带着悔恨意味的“娘”从心底叫出来,疯狂的扑向水氏的尸体。
水月光昨天晚上非要回家,谁也拦不住,只能由得她去,现在还没有回来。三个女人悲痛欲绝的大哭很快引来水月亮兄弟,两人见水氏过世,又是一番伤心。但是男人毕竟和女人不一样,兄弟两和田爱华很快止住哭泣,分工打理水氏的后事。
水氏守寡二十余年,生育子女六人,除了最大的那个女儿夭折外,其余全部成家,对一个寡居的女人来说,实属艰难,因此,兄弟姐妹几人一商量,决定风光大葬。
营水村这一片有停单不停双之说,水氏在家里停灵七天以后,和水月清她爹风光合葬。
办完一场丧事,每个人都很疲惫,尽管对水月光的作为多有不满,却没有人有力气去责难她。除了水月亮一家,另外几家在办完水氏的丧事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都各自回家去了。
田爱华本来就病着,这一折腾,就更重了。回到家的当天晚上,就无法再吞咽干饭,只能吃些流食,水月清吓坏了,赶紧去请田大夫。
田大夫二话不说,拿了药箱,和水月清赶着就回来了。
水月清紧盯着田大夫,见他脸色越来越凝重,心一沉,害怕是不好的病,小心翼翼问道:“田大夫,爱华怎么了,怎么会好好的突然就吃不下去东西了?”
田大夫没有回答水月清的问话,反而看向田爱华问道:“我抓给你的药,你有没有按时吃?”说完紧盯着田爱华,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有啊,除了第一顿,每天都有按时熬了吃。”田爱华不明白田大夫为什么如此问,老实的回答。
田大夫表情一变,在地上来回走动几圈,时不时看着田爱华摇头。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闭了闭眼睛,凝重道:“爱华,本来打算不告诉你的,现在却不能隐瞒下去了,你要做好准备。”
水月清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着田大夫,他这样一说,立马意识到他将要说的不会是好事,突然间很害怕他开口,不想知道事实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拦住田大夫不要说出来,可惜,还不等她想到阻止田大夫说出来的借口,已经来不及了。
田大夫脚步一顿,停在田爱华面前,快速道:“爱华,你喉咙处食物必经的管子长了个东西,有一节已经开始腐烂了。”
水月清呆在那里,脑子里嗡嗡的,眼前一片模糊,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本来想象的结果已经够严重了,没想到事实更残酷,田爱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好久之后才找回声音:“什么?什么东西坏了?”
是个人听到这种结果都接受不了,田大夫理解田爱华的感受,尽管不忍心,还是不得不说:“本来我是猜的,现在却是肯定了。这种病我也是第一次接触,不太了解,我所知道的都是从医书上看来的,上面明白记载着,出现你这种情况,就是那个食物经过的管子烂了。”
田爱华躺在炕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月清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听到的不是幻听,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一骨碌爬起来,跪行到田大夫跟前,抓住他的裤腿哭求:“田大夫,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爱华!一定救救他啊!”
水月清哭得凄惨,那种哀伤绝望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深深触动了田大夫。让他这个见惯生死,多年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的硬汗,不忍多看,落下无奈痛苦的泪水,双手搀着水月清,试图将她扶起来:“不要这样,要是有能力,我一定会救的!”说完,再也呆不下去,拿了药箱冲出田爱华家。
田爱华转动眼珠,见水月清坐在地上,心疼道:“快起来,你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小心得了风寒。”
“爱华,不要离开我!”水月清大喊一声,冲到炕前紧紧抱住田爱华,哭得声嘶力竭。
“傻瓜,是人总会死的,不是我不想死就不用死的!”田爱华抚着水月清的脑袋,牵起一抹笑容,苦涩道。转过头,在水月清看不见的地方,眼中泪花闪烁。
刚没有了娘,现在又要面临即将失去丈夫的恐惧,水月清怎么承受得了?哭着,哭着,在田爱华怀里失去了意识。
田爱华抱着水月清,挨着一双熟睡的儿女,仰头望着房顶,任由泪水无声的流淌。
在营水村这么些天,每天都忙得要死,田甜和田峰都累坏了,一会来就上炕睡觉,连晚饭都没有吃,水月清刚才那么大声的哭嚎都无法吵醒两人。此时,睡梦甜美,却不知道等他们再次醒来,两人就要准备迎接没有父亲的日子,田甜的生活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不知道后来田爱华和水月清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起来,两人都像没事人似的,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田爱华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一大早就在灶台前忙碌着。不同的是,今天水月清也起得很早,在另一边灶口上看着药锅。
田甜醒来,伸展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备起床。
田爱华见田甜要起来,慈爱道:“乖女儿,天还早呢,等等再起吧。饭马上就好,吃了饭再起就行了。”
“不要,我要早点起。”田甜摇头,利索的穿好衣裤,掀开被子下炕,自己洗漱干净,跳到田爱华面前,“爹,你看,我自己疏的头发,好不好看?”说着甩甩头上的辫子给田爱华看。
“好看,我女儿长得就好看,疏什么样的头都好看。”田爱华揉揉女儿的头夸赞。
“爹骗我,娘,你说,我疏得好看吗?”无论什么,田爱华总是我家女儿最好的心理。他说的话,田甜虽然开心,却不相信,跳到水月清怀里求证。
“好看,只要是我家甜甜疏的,怎么样都好看。”水月清摸摸女儿的羊角辫,扯起一抹淡笑。
生性敏感的田甜听出水月清的敷衍,不由奇怪,就算姥姥停灵的时候,都不曾敷衍过她的娘亲突然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田甜的好奇在几天后得到了答案,无意中听到田爱华得了那种病,也就是现代说的食道癌,不由惊呆了。接着是怒骂老天,痛苦绝望的哭泣,不管如何不甘心,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非人力可改变,更何况是医疗条件非常完善的现代都没法治好的病,田甜只能无奈接受。
自从知道田爱华有病,田甜变得更加贴心,整天陪着父母哪里也不去。田峰少不更事,倒是活得快乐。
这个年就在低迷的气氛中度过,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田爱华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等这一刻来临了,还是会绝望,会不舍。田爱华躺在炕上,儿子躺在他身边,小脑袋枕在他手臂上熟睡着,轻微的鼾声清晰的钻进耳内,他留恋的细细描绘着儿子的五官,想将他的样子印在脑海,刻在心间。
另一边,水月清单手搂着女儿,拉着他的另一只手,无声的流着眼泪。田甜趴在他身侧,小脸埋进被褥里,“呜呜”的哭着。
再如何不舍,都没办法留住。田爱华感到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不舍的收回目光,勉强转头看向娇妻爱女,虚弱的笑道:“月清,你记住,欠别人的就一定要还。我死……了以后,如果没,……办法,等……女儿将……来嫁……了也一定要还……还给别人。”刚开始还能连贯着说话,说到后来,就要喘息好久才能再开口,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然时间已经不多了。
“嗯。”水月清语不成声,哭得喘不上气,只能点头以示记住了。
“还有,不管如何,一定要时时教导孩子们,让他们多行善,不要记仇!”可能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休息了一会儿,又有了些力气,田爱华这次说的很顺。
“我知道,你放心吧。”水月清重重点了几下头,拉起田爱华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那……我就……放……放心……”田爱华带着对妻子孩子的深深留恋,缓缓闭上了眼睛,良久,一滴血泪滑出眼眶。
“啊!”水月清一声凄厉的尖叫,倒在田爱华身上不省人事。
“爹,娘,你们醒醒啊!”田甜吓坏了,推推水月清,再推推田爱华,大声哭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