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灿烂的阳光绕开云朵,照进内堂,为凝重的房间平添了几分明亮的暖意。
因感到压抑而陷入沉默的海家众人悄悄呼吸充满阳光的空气,紧张的心情才得以缓解。他们出了银子丢了人,却不敢开口,只以眼神交流,自是憋屈郁结。
周氏紧紧握住汶锦的手,母女相视一笑。目前,她们虽说小胜一局,却不敢放松。若让萧梓璘挑出毛病,她们的胜利很可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汶锦瞄了正闭目养神的萧梓璘一眼,轻声问:“临阳王殿下可还另有吩咐?”
“这里没用午膳的不只你一个人,你没拿到银子就想走吗?”
“回临阳王殿下,小女同家母都不急着走。”汶锦下意识地压制饥饿感,又道:“小女那会儿听说临阳王殿下还有一件与柱国公府有关的事要办,很想知道是什么事。能值得临阳王殿下挂心,哪怕是小事一桩,对我们来说也是大事。”
萧梓璘微微一笑,愣了片刻,说:“这顺天府衙也不说准备午膳,真饿了。”
守在门口的衙役陪笑说:“回临阳王殿下,午膳早已备好,只待王爷传饭。”
“哦备好了?那先不着急吃呢,先说事,说完再吃。”
他把事说完就轻松了,胃口也会好,至于别人是否吃得下去,就不归他管了。
海朝今天被萧梓璘调理惨了,得知萧梓璘还有事要说,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也悬起来了。他初步判断,就知道萧梓璘要说的事绝非好事。
萧梓璘见众人都以期待惶恐的目光注视他,笑了,“周夫人,你的事是不是已梳理完毕?本王只有今天一天管柱国公府的闲事,过日不候。”
周氏想了想,说:“既然临阳王殿下管海家的闲事,就帮我们把家分了吧”
海谦冷哼道:“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把这些年你们孝敬的银子给了你,柱国公府的产业以及这些年产业的出息和红利你一文都不要,现在又想反悔了?”
“是呀是呀你确实说过,府里的产业和出息红利已经没有二房的了。”海诏赶紧附和海谦,他没别的本事,还想多分些祖产过富贵的日子呢。
海老太太憋了一口气,一直没机会发泄,听周氏说分家,就嚷开了,“卑微低贱的庶子,还想分产业,做梦吧把你们当奴才赏口饭吃就不错了。”
海朝见萧梓璘饶有兴致地注视他们,赶紧瞪了海谦和海诏一眼,又陪着笑劝海老太太。他已决定把二房赶出柱国公府,但他不会在这个场合明说。
萧梓璘笑了笑,说:“周夫人,自古劝和不劝分,这件事本王还真不想管。”
周氏冷笑道:“临阳王殿下不管也罢,反正我们一家是不会再踏入柱国公府的大门。柱国公府的产业和出息红利我也不稀罕,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嫁妆从柱国公府搬出来。我怕那些饿狼什么都想据为己有,才想跟临阳王殿下说说此事。”
“要不本王借你几名暗卫帮你搬家?”
“临阳王殿下若能借妾身一把尚方宝剑最好,让妾身也施威一次。”
海朝咬牙冷哼,“你的嫁妆又不是高气的宝贝,哪个没见过世面的会觊觎?”
“那我就放心了,希望国公爷说到做到,说话算数。”周氏松了口气,她的嫁妆事必要完好无损从柱国公府取出来,不是那些嫁妆有多值钱,而是意义重大。
“临阳王殿下,你也该说那件与柱国公府有关的事了吧?”汶锦又一次催促询问,他们一家长途跋涉来到京城,又累又饿,她可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萧梓璘清了清嗓子,“我要说的事其实很简单,柱国公还记得你的兄长吧?”
“呃,老臣老臣不敢忘,年年都要祭祀的。”
“是不能忘,听说令兄长当年已封了柱国公世子,不成想由你承袭了柱国公爵,享受了荣华富贵,而他刚过弱冠之年就血染沙场,留下孤儿寡母,一世长悲。”
“那都是命,只能怨他命不好。”海老太太仍憋着气,狠呆呆地说。
海朝见萧梓璘将狠厉的目光投向海老太太,赶紧陪笑请罪,却不敢斥责海老太太。在心里,他也认不海老太太说得对,他当柱国公是他命好命长。
周氏恨恨冷哼,低声骂道:“真是无情无义无血性的软盖王八。”
萧梓璘冷冷一笑,说:“令兄长娶的是辅国公的女儿长华县主,辅国公是皇族旁支,他们父子三人和令尊一同战死沙场,追封为辅郡王。”
海朝不明白萧梓璘说这些有什么目的,只能悬着心战战兢兢听着。
当年,他的嫂子长华县主怀孕刚八个月。他兄长战死的消息传来,长华县主惊急攻心,就早产了,是男胎,只可惜孩子生下来刚三天就夭折了。
长华县主为夫君和孩子守了一年孝,就同她母亲一起回了祖籍,从此再无音信。柱国公府老夫人临死前想见她一面,她也没回来,只派了下人送来了厚礼。
迄今,长华县主离开京城也有四十余年了。
萧梓璘扫了海朝一眼,轻哼道:“今上登基,奉母巡游,到皇族祖籍祭拜时见到了她。太后娘娘视她为知己,一再邀请她回京,她都婉拒了。上个月,太后娘娘收到她的信,她说她想回京看看,京城毕竟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她回来干什么?安安分分守寡有什么不好?真是个贱人。”海老太太恨长华县主,恨人家比她有才情,比她出身高贵。当年,长华县主和柱国公老夫人意见一致,是不允许她嫁进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恨还没淡去。
海老太太骂了长华县主一句,觉得不解气,张口又骂。萧梓璘冷哼一声,当即就有一名暗卫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她顿时口破血流,一张脸肿成了包子。几颗牙齿顺着鲜血和唾液流出来,她乌乌咽咽,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长华县主是皇族贵女,论辈分,本王还要叫她姑祖母,太后娘娘与她姐妹相称。她这么尊贵的身份,竟为夫君守寡四十余年,其心可表,其志可赞。本王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骂她,海朝,你是不是认为尊夫人骂得很对呀?”
“不不不,当然不对,她……”海朝这些年早被海老太太拿捏住了,心中早无是非可言。生养疼爱他的母亲与海老太太对峙,他还倾向于海老太太,更别说一个与他没感情可言的长嫂了,“她是心直口快之人,殿下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该不该惩罚她呀?”萧梓璘竟然护妻护到这种地步,一点善恶也无。
“殿下不是……”海朝想为海老太太求情,认为她挨一个耳光就算了,可看到萧梓璘脸色阴沉,才没敢把话全说出来,又嚅嗫着道:“该她该罚。”
“你认为她该罚就好,本王担心暗卫衙役下手太重,就由你代劳,打她三十个耳光。你要是不拿出罚人的姿态来打,本王就责令海谦和海诏动手。”
海老太太倒在地上,不敢再出声,她残存的几颗牙齿不住地哆嗦。海谦和海诏都五体投地跪着,别说开口为母求情,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周氏和汶锦在一旁看热闹,闹到这种地步,她们也没必要掩饰兴灾乐祸了。
“忠顺伯府叶家出身寒门,叶伯爷自诩家教严谨,以此在京城立足。”汶锦轻笑几声,又恶狠狠道:“现在看来,叶伯爷夸了天大的海口,他的妹妹尚如此无状,连皇家贵女都敢骂,他的儿女孙子孙女又能好到哪去?”
“有道理。”萧梓璘寻思片刻,吩咐道:“来人,到忠顺伯府赏叶磊三十个耳光,再跟皇上太后娘娘和叶淑妃说清楚本王为什么要赏他耳光。”
几名暗卫衙役应声离开,内堂里陷入沉闷的寂静之中。
海朝听说他的大舅哥要挨打,赶紧跪下了,他不敢开口,只能沉默等待。
汶锦暗暗松了一口气,低垂着头,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萧梓璘发现她恨叶家人,就卖了她一份人情,给她出了一口气。
她为什么痛恨叶家?萧梓璘即使不问,也会起疑,因为海四姑娘和叶家没有冲突。若她编出其它理由,总会很牵强,说不定哪个细节还会有漏洞。
不管怎么说,不管她借谁的手,今天她刚回京,就给锦乡侯府的叶夫人和叶玉柔送上了一份“见面礼”。报仇拉开序幕,也不枉她披着画皮谋划了这几年。
若能借棣梓璘的力,她报仇会变得很容易,也会达到预想不到的目的。可现在诡诈的临阳王不是罗夫河畔实诚的唐二蛋,她真没有与狼共舞的勇气。
半晌,汶锦抬起头,冲萧梓璘明媚一笑,“殿下接着说吧”
“你饿了?”
汶锦赶紧摇头,不是她不饿,而是她的饥饿已被萧梓璘吓跑了,“小女佩服长华县主对其夫忠贞不渝,意志坚定,很想听她的故事,才斗胆请殿下接着讲。”
“想听她的故事好说,等她回来,由她讲给你听会更好。”萧梓璘嘲讽的目光扫过海朝父子及海老太太,问:“海朝,当年你们兄弟分家了吗?”
海朝愣住了,海老太太和海谦海诏也对这个问题很惊讶。长华县主走的时候,海谦还没出生,他和海诏都不知道分家的事,海朝和海老太太却很清楚。
“回回临阳王殿下,当年家兄去世得早,长华县主又无子,再说,她守孝一年就离府而去。柱国公府跟她已无相干,哪还有分家之说?”
海谦意识到不同寻常的意味,赶紧道:“回临阳王殿下,若长华县主在柱国公府守孝几十年,她无子,自有侄儿们为她养老送终。她只守孝一年,就离开了柱国公府,就等于她自愿弃了柱国公府对她的供养,府里也不可能再分她家产。”
萧梓璘冷笑道:“海朝,你对你的妻儿满腹柔情,对你的兄嫂却如此无情无义,真令人齿寒。柱国公世子不是简单地去世,而是为救你战死了,还有一千名将士命丧沙场。象你这种人,你根本不会考虑这些,本王也就没必要再与你废话。”
周氏与汶锦互看一眼,猜到萧梓璘要说什么,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海朝,若本王没记错,你那会儿说嫡长子与嫡次子分家,嫡长子能拿到半数以上的家产。柱国公夫人更大方,说嫡长子能拿到七成的产业,这些话你都记得吧?既然如此,你也该和你的长兄重新分配柱国公府的产业了。”
海朝父子及海老太太一听这话,都懵了,尤其是海老太太,强撑一口气没昏倒。他们说家产分配的事是想对付海诚一家,没想到萧梓璘给他们设下的陷阱。
坑是他们自己挖的,萧梓璘只是个引导者,现在轮到他们往下跳了。
“临阳王殿下,这这不公平,老臣的长兄虽为嫡为长,却早死无子。老臣承袭了国公爵,又奉养家母老死,柱国公府的产业与长华县主有何相干?”
萧梓璘摇头冷笑,“公平?老天若是公平,就该让你死去,而不是让你做了柱国公,享乐这么多年。你居然说柱国公府的产业与长华县主无关,真是不可理喻。本王没必要再与你废话,迎长华县主回京,为柱国公府重新分配产业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意思。你们若觉得不平,就上折子跟他们说,本王只是奉喻办差。”
“临阳王殿下……”
“本王被他们搅得心烦意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陆通,带柱国公一家下去,本王赏了柱国公夫人三十个耳光,由你监督柱国公父子行刑。”
“是,殿下。”陆通一挥手,就有几名暗卫拖着海朝等人离开了内堂。
萧梓璘冲汶锦笑了笑,说:“你先陪周夫人去用饭,一会儿本王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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