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道,蒋应自荐去“天都岭”请“无尘”,带拜斯之信,乘“踏燕飞马”而去,不表。
蒋应去后,拜斯又遣八百里加急至“铁臂将军”罗杰,要其务必数日克夺“金燕关”,进京剿灭叛军。信使持信而去。
当夜无话。
书接前文,且说石头不省世事,误盗余万勇“金钩铁甲”之宝,献与拜斯,至今仍未取回。故余万勇无此宝物,于军阵之前威风大减,“金钩铁甲”之阵终是逊色于前。石头自荐要盗回二宝,献于余万勇之前。
这日夜,石头饱食之后,借地行之术而去,奔那“金阙宫”。拜斯此时正于宫中酣睡。
石头借此仙术,只在此宫地下行走,故那宫中虽戒备森严,却又如何能知!
石头那日盗“金钩铁甲”献与拜斯,此二宝便被拜斯所藏,故石头不再知其下落。今日夜,也只好于宫中乱撞。
且说那日拜斯从石头手中接过这“金钩铁甲”之宝,也并未将其甚挂于心,于是交与手下皇门官放入“藏宝阁”中。而后战事繁忙,拜斯也将此事忘了!
这石头立下军令状,必盗回此两宝,故不敢有误,只在地下行走,不时探头而望。这才终于“藏宝阁”下,见那二宝,便信手取之,奔城外而去。
且说这石头,虽会地行之术,但怎奈此“金钩铁甲”终非自身之物,故入不得土,石头只好提枪带甲而行。此时正被巡夜之兵看见,便鼓躁而来。石头见状,便又将身入土,而那“金钩铁甲”露于地表,此状又正如那日石头于城下戏耍余万勇众将之状。但终归俗子又岂能挡住仙家,也无非增一段笑谈罢了。
石头这才盗宝回营,献于余万勇之前,下表。
且说神算子蒋应携了拜斯亲笔之信,径往天都岭而去。
蒋应跨下之马为踏燕飞马,世之神马,自然快当。在天之破晓之际,蒋应已至天都岭,远远便见一山,拔地而起,奇峰突兀。薄雾缥缈,如幔如纱。怎见得:
一峰突兀世无双,空灵景秀正堪骄。水秀花奇两自在,破苍穹,沐霞光,接地连天见雾绕。
人道此中有俊骨,闲观日月在云霄。春去秋来不伤怀,心自淡,无俗望,笑看名利逐人忙。
——天仙子听松斋词话
眼前之景,不禁让蒋应心自向往,想想自己自辞师下山以来,投入拜斯门下。为博世俗荣华,展一己之术,求功名,全富贵,勤王伴驾,几失真我,何曾有过逍遥自在。而今兵临城下,又尽人臣之礼,千里奔忙,拜谒仙家。哎,这忙忙碌碌,究竟为了哪般?怎比得当年逍遥自在,晨观日出,暮听涛声,似眼前这般仙境,空灵无物,畅怀所以。蒋应想到此处,心自神伤!
但无奈王命在身,蒋应提马上前,又将此马系于山下柳树之下,寻阶而上。一路胜景,自不多表。
蒋应正行间,忽有童子挡路,道:“尊驾何处来?”
蒋应忙道:“我自亚克帝国来,欲求见无尘仙家。”
那童子道:“请于此稍候,待我通禀!”童子自去。
约盏茶功夫,那童子回,道:“家师于云雾阁,请随我来”。蒋应恭恭敬敬,随童子而去。不一时行至一处仙境,旦见眼前一亭,立于缥缈云雾中。旁有松柏一株,松枝如伞,张盖亭阁,阁飞八檐,檐呈翅角。阁中一桌,桌上一棋,呈争斗之势,桌旁一人,道骨仙风。见此人:
身着敞领袍服,黑如浓墨。白领白袖,判然分明。髪盘头顶,银针别就。面如满月,白里透红。目含慈祥,暗带智睿;青须飘然,根根透露。
那童子道:“师傅,那人已至。”便恭侍于侧。
亭中之人似若无闻,仍旧注目于棋局。良久而道:“来者何人?”
蒋应立回道:“我乃亚克帝国拜斯国王之军师蒋应。今奉我皇之命,拜谒仙家。”
亭中之人道:“我与尘世素无往来,尊驾此来作甚?”
蒋应道:“仙师之名,名贯宇内,无端怎敢讨扰!现只因帝国之内叛臣作乱,兵临皇都,故才不揣冒昧,请旨仙师,求退兵之计,以安京都之民!”
亭中之人道:“我身在世外,不理尘事,你君臣之事,与我何干!”
蒋应道:“仙师不入红尘,不理尘事,自然超脱于物外,令人仰羡。可如今有无知之徒,戏言仙师,谩骂无端,这才登临仙境,求令定夺!”
亭中之人道:“尊驾可识此棋局乎!”
蒋应惶惶上前,观其桌上棋局。旦见红黑二子,搏奕正浓。红棋已呈一马踏王之势。蒋应观其良久而道:“黑子尚可救!上车促王,车逼红帅,二王不可见,则成和局!”
亭中人道:“君不见黑王已成孤王之势,一相一士俱失,何以成其君之良局!”
蒋应道:“一相一士之失,尚有救危之子。炮驾楚河,逼退红棋一马,可也!”
亭中人闻言,始而爽朗一笑,道:“今之棋局正与君国之象相同。帝国堪危,其卒尽失,仅以一相一士一炮相救,何其难也!红棋得势,兵阵分明,卒已过河,左右杀象。王呈孤立,困守田格,外援不得入,内力不可发,欲救何望!”
神算子蒋应闻言,惶惶而立。才知仙家算术,不在于表象!思付须臾而道:“仙师之言妙哉!棋局之数,许成定势!失卒之王,安可全保!只于今,时局非棋局也!红方之子,娇兵悍将,眼空无物,谩辱仙颜,让人临阵而奋勇,誓争名节!蒋应上仙山,正如此哉!”
亭中人道:“其骂语何哉?”
蒋应立回道:“今叛国之臣,兵临京都,言之帝国之内俱无能人,四野之阔,无能抗衡者!纵是天兵下界,神将为之,俱是枉然!”。言毕,蒋应遂取出拜斯之亲笔书信呈与无尘。无尘展信而观,信中写道:
无尘仙师钧鉴:
仙师之名,如雷贯耳,皓月当空,怎奈国中事务繁忙,且仙师超然于物外,非俗子所能见也!故神往已久而无由拜会!
今帝国之内,叛臣作乱,闹街市、堵皇门、杀良将、劫死狱,京都不复安宁。吾也曾亲临沙场,欲平叛逆,却无奈战之不利,连失几阵,致使叛军嚣张,眼空四海,道无人可胜之!我心甚忧,国之堪危!
为保一城百姓之安,免刀兵之苦,救国之危亡,保四野康宁,无奈之下,遣蒋应代朕访仙,出山救世,是为国之大幸,民之大幸也!
时局堪危,万言难叙!乞望于京都见仙家之面,恭受教诲!仰慕久矣,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拜斯拜奉
无尘看罢,这才起身,背而面谷,良久而道:“黑子固堪危,却并非无自救之望,尚有一车可渡楚河,直逼宫门,则红帅危也!我居帝国之境,岂能视危局不救,更何堪其言相讥!也罢,老夫便与君去,救危济困,渡一时之灾,功成身退,不复入也!其后之行,旦在尔等之为了!”
蒋应闻言,心中大喜!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仙家,足可比苏秦、张仪。
无尘自此便随蒋应而去,不日即到京都。拜斯闻皇门官报,亲自迎去宫门之外。
此时无尘正与蒋应并肩走来,拜斯远远一见,只见无尘黑色宽袖飘若迎风,身后一缕金光。拜斯知其为异人,不敢怠慢,紧走几步上前,拱手道:“不知仙家已至,接驾来迟,万望恕罪!”
蒋应忙道:“这便是我主皇上!”。
那无尘见眼前拜斯,身着莽袍,腰缠莽带,身高过丈,眼若鹰视,一身瘦骨,却又带十分杀气。心中本不喜见这种人,但转而又想:人生异相,或有异能。我本是解此国之危,又何需去计较此人相貌呢?这才还礼道:“我本世外之客,散漫惯了,又何必陛下亲迎!”
那拜斯道:“仙师之名如雷贯耳!今幸得见,不胜幸哉!”随后拉着无尘之手,共往宫中而去,全无皇帝之威!
拜斯领着无尘、蒋应,并不上那金殿之中,而径往深宫而去,来至“东壁书屋”坐下。此时拜斯全无皇家之礼,仅如一学生见于师长,恭恭敬敬,让无尘坐于上首之位。此时早有宫娥献上热茶,拜斯恭恭敬敬递与无尘手中,道:“仙师居于世外,不入凡尘,若非万急,定不敢惊动仙颜。只因此国之中叛臣作乱,兵临皇都,闹街市、劫死狱、杀国师、盗国宝,真正无法无天。这才不得已请仙师下界,解此危局。”
无尘道:“我虽久居荒山,不入尘世,但也并非不识时务。窃闻太平之国,岂有凶象;乐居之民,岂有反心!圣人言:君不仁,臣逃外国;父不贤,子游他方。今帝国京都之内,狼烟峰起。陛下也应自省其责,以求长治久安之道。否则,就算此危得解,但于长久许也无益也!”
那蒋应在旁,听无尘之言,不由得汗毛倒竖,战战兢兢。而那拜斯却一无所异,仍笑容满面,道:“在下愿闻治国之道!”
无尘道:“陛下言重了!自古治国之道,乃皇家所求之术。圣人言:肉食者谋,君何间焉!然我既随国师下山,解此国之危,就应知无不言,以助陛下笃行大道,期帝国长治久安,又岂能如庸医治疾,只图目前。
治国之道,自在两途:建法纪,绳天下人不法之心;纯思想,化天下人逐利之行;自古治民易,而治官难。治官之法在于法纪,治民之法在于信仰。明法纪,使居官者不敢居位擅权,枉法营私;树信仰,使万民克守礼义,可绝贪婪之望。昔亚斯在位时,强法纪,而吏治清平,引外来文化,而民风纯朴。而陛下上任之后,却反其道而行之,卖官鬻爵,逐利忘义,官府巧取豪夺,百姓熙熙利往。如此之国,岂能不乱!
追思中土先时之秦,钳思想,强军威,焚书籍,坑儒士,销天下锋镝,民间几无寸铁。设连坐,制酷刑,以期秦政固若金汤,而最终却灭于义军之手,仅二世便亡,陛下也亦思之。
国者,封疆之所限也!家者,亲情也!王者,统领也!官者,人之十指也!民者,父母兄妹苍生也!圣人言:民之所爱,爱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为民之父母!圣人又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此既为治国之道,也为仁王之道也!
治官吏,以期吏治清平!惠众生,以期万民崇德,则天下太平也!望陛下思之!”
无尘一语道来,侃侃而谈。而那蒋应在旁,已然两股颤颤,汗如雨下。心中暗道:“无尘啊无尘,你也太胆大了!于拜斯之前,竟讲出这些话来!”而蒋应何知,这便正是无尘下山之因,痛陈其言,才是国家久安之道!
那拜斯闻之,仍旧面不改色,其态似恭。而其心中却已深恨无尘,但无奈眼下帝国京都之危,又非此君不能解,故才强压怒火,状如受教!只唯唯称“喏”也。
此时天已入夜,君臣散去。无尘被厚待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