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甫露,歌舞渐歇。
宴临结束,太后忽而抚掌展颜道
“今日,还有另一事。”
太后勾唇一看苏纯,朗声道
“宫女苏纯——”
苏纯紧忙离座,委身行礼,太后招来身侧宫女,拿出一道懿旨。亲手颁给了苏纯,苏纯面上诚惶诚恐地接过,宫女适时高声道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
“天子仁厚,几未阔苑,膝下空虚。予念甚痛。苏氏独女,家底清洁,行端仪雅,礼教克娴,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
“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苏氏授皇后凤印,赐册赐服,垂记章典。”
“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家国,龙凤得昭,勿负予意——钦此。”
苏纯登时愣在原地。
疯了——绝对是疯了!!!
苏纯手指微颤。
她本以为会是怎么个委婉说法,或者好一点,先封一品诰命,能入得了皇家门槛。可这么堂而皇之地说着,不是给人一股你这皇帝也就只配娶个宫女的感觉吗?
忽而——苏纯明白了,为何太后先前会那般轻易地同意。
她就是为了在此刻,为了告诉一片朝野,这个皇帝只能娶自己所赠的人——即便她是个宫女。
这是示威、是显耀自己的地位、是对皇权的挑衅,更是生生地把李秉文的面子往地上砸啊。
太后轻抚了下她的手,面上依旧慈爱
“怎的愣神了?”
苏纯慌忙摇头,忽而宴上一声怒斥回响开来
“荒唐!太后!此乃皇后之位,一国之母!怎能让一个宫女就这么……这么!”
林右丞气得说不下去,太后却并未理会他,只是淡淡看了眼许左丞,他领意
“唉——右丞怎的又这般急切?怎的陛下喜欢上宫女便要让她无名无分的么?那这皇帝是否当得太憋屈了些?”
许左丞话中暗含的讽刺之意在场诸位哪个听不明白?林右丞气得差点没把桌子掀了指着他鼻子骂一句狗贼
李秉文似乎早已习惯了,他淡淡清了清嗓子
“许左丞说得在理,林右丞也不必担心,朕选中苏纯,自是因她德行无瑕,坐得住皇后之位。”
林右丞冷静了片刻,觉得陛下是有自己打算的,他皱着眉又看了许左丞一眼,轻蔑一哼坐稳了。
可窃窃私语并未停下,苏纯甚至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昌安城明天都能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风言风语。
她受了懿旨,又恭恭敬敬行了礼,便一言不发坐在了李秉文身边,她有些担忧地看了过去,李秉文倒是侧头眉眼一弯,似乎并不在意。
可偏偏,苏纯就要当那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毕竟要是三年内这大胥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抿着唇,思索着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一想,便就一直等到了宴散去,太后并未多言,只是说了句林将军也会同去就摆架回去了。龙腾殿上,空留了他们两个。
苏纯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李秉文先开口
“抱歉,这般行事,你是不是不喜欢?”
苏纯摇摇头,不假思索地回
“不是——我只是为了你考虑,这般会不会对你的名声……”
李秉文二话不说攥住了她的手,
“我不在意旁的。我只在意你,你若是不介意,我更无妨。”
苏纯有些不解,她盯着李秉文的眸子,那双眸间神采奕奕,好似玉石折光。
“可你是皇帝……”
“不”
李秉文即答,他坚定地看了回去,眸里似乎除了苏纯,再也盛不下其他
“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夫。”
苏纯愣愣出神。
——有必要吗?他一个皇帝真的有必要为了自己、为了一开始只是解闷的小狐狸做到这种程度吗?
苏纯想问,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他会回答什么,他会回答有必要、因为你是我的妻。
——“你是他的棋子,迟早会被他利用干净!那时候,我就是你的未来!”
瞬间,不知怎么的,苏纯的脑海里忽而回荡起了吴泽秀的声音,那般清晰、那般可怖。
苏纯紧忙摇了摇头,试图晃开脑中杂音,却是无果,不如说因为这一晃荡,那些声音彼此冲击汇聚成了更为张狂刺耳的笑声。苏纯的眉拧得紧了些
李秉文看着她这样,抬手为她捏了捏额角
“怎么了?”
说来奇怪,那本盘踞在脑海里如瘴气弥漫的癫狂笑声却在他说完话的一刹那被拂去,灵台一清间,只有他的关切言语回旋。
“……没……”
苏纯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
她展了笑颜,像是初春绽开的第一朵菡萏、又似黎明的第一束光芒,语调轻快却又带了分外真切的欢喜——
“能被你这么喜欢着,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