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还都在官府修养,苏纯便立刻去寻了那日见过的男孩,她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还不等她寻求意见,那男孩便点了点头
苏纯有些惊讶
“没关系吗……?”
男孩笑着摸了摸头,手指还是有些紧张发颤,显然,他还没有彻底放下。
“……我没事…!能帮上忙就好……”
苏纯并未多言,她立刻拿出了写好的文书,让他沾了印泥,摁了上去。
男孩这才攥紧了手,点了点头,看着苏纯腼腆一笑,继续道
“就像姐姐你说过的……我知道我没有错!我也不会觉这很可耻,我只是觉得他恶心!”
苏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能如此听人劝,锻炼出如此心智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若是没有这件事……他或许也不必有这份“幸”,不必自我坚强也能无忧无虑的一直活在阳光下。
苏纯心底暗叹一声,人人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这到底是失马之后的一种自我安慰,若是一开始便没这种损失,又何尝不是一件真真正正的好事呢。
她又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捏着画押文书去寻了太守。
她要去讨一个真凶、还一个公道。
可太守看完,却摇了摇头。
“他们精神不好难以成为人证不说,就算这是真的,可现在我们也没有一个不哑的嫌疑人可以告知天下、无法服众,再加之现在方云翟已经自行认罪,推迟处理他,才是怨声载道。”
“难不成,诬赖一个好人就是公道吗?!这明明不是他做的……!”
苏纯攥紧了拳,梗着脖子问着,太守瞧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想来姑娘尚且涉世未深罢。但,这就是公道——”
“一个物什,它是白的,可若大部分人都把它说成是黑的,那么唯一一个说实话、说这是白的这个人,才会被世人认定为‘错’的,这世上真的对错终究是比不上人心中的对错。”
“方云翟若还挣扎辩驳,本官自会追查到底,可他一口咬定都是自己错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一无确切证词,二无物证,三无另外嫌疑人,本官也无能为力。我确实可以说真凶就不是他,然后呢?我要如何说服他人?”
“更何况现在是他当着世人的面,承认了,本官……没法子将他救下。能救他的一是真凶自投罗网、二便是他临时反口,说自己被迫顶罪。”
太守叹了口气,起了身,将一块令牌和那文书都递给了苏纯,他看着苏纯的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哀戚与熟悉。
似乎透过她,看到了那个初到官场的愣头青的自己
“……你去见他吧,若能劝他袒露一切,本官还有底气为他平反,若反之,本官也无法与万千世人对抗。只能任由他去死了。但无论如何,既然你今日为本官带来如此线索,本官会继续查下去。”
苏纯接过令牌,百感交集。
他说的冷酷,却也无奈的真切。这确实是世俗,苏纯也无法干涉也有些难以理解。
是非分明,可这条分明的线,不也是世人定下的吗?
那在它定下之前,是非,又是什么呢?
苏纯的手攥紧了令牌,她没有再浪费时间去想,她转身就奔向了牢中。
狱卒替她开了道,引到了方云翟牢前
火光輝輝,虚影幢幢。方云翟自那一团乱发中抬了眸,看见了她,费力地发了一声
“……ni……”
苏纯抓着木柃,看着他道
“方云钥跑不掉的。你死了,我也有法子把他带回来。”
方云翟垂下了眸,并未应声也未手势回应,似乎不觉得苏纯有这种可能。
“方云翟,你不信我吗?”
方云翟继续无言不动,愣愣如石,苏纯的手指微微发颤,快要嵌进木柃里了。可方云翟依旧不为所动。
“……你知道这件事惊动了谁吗?”
苏纯不等他,自顾自说着
“惊动了天子,他已经在查了,方云钥跑不掉了。”
方云翟依旧一动不动,连个眼神都不肯投过来,要不是先前他反应了下,苏纯都要以为他还聋了。
定了定神,苏纯觉得他是不信自己说的,可就在她要变出什么来给他瞧时候,狱卒忽而开了牢门,抓起方云翟拖走,冷冷撂下一声。
“午时快到了。”
苏纯无言,站在了原地。
她现在,只能等着李秉文带来方云钥了。
她又一次感受到这种无力……
第一次,是她亲眼目睹了自己师父逝世。彼时她还以为,做了神仙或许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可这一次,她依旧体会到了。
她想动用仙法,可这般行为必然天地不容。
是了,神也是逃脱不掉的,天命如此。
苏纯垂下了眼睫,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她只能跟着狱卒去了,去见证方云翟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