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彭杰辞别了段婉曦、薛雨晴与四位旅帅,自行南归。行前不忘叮嘱妹妹好生照顾自己,尽量少给将士们添麻烦。薛雨晴这些天来蒙义兄一路照顾保护,手足情深,甚是依依不舍。无奈姐姐和哥哥,她已经选择了前者,只得一一记下,洒泪而别。
目送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小姑娘转身对段婉曦说了一句:“姐,这便教我骑射本事罢!”
“说好一步步来,如何恁地心急?”段婉曦笑着问道。
“我若不能自立自保,总赖他人护卫,岂不当真成了累赘么?”小姑娘的话很简单,但十分有志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果真长得大了。”段婉曦欣慰地拍着她的肩膀,指着天空中偶然飞过的雄鹰说道,“雏鹰(小鹰)长成,终须振翅高飞,自行觅食搏击,否则必将夭折。你我将门之女,决非笼中幼鸟,定当效那雄鹰,振翅高飞,笑傲苍穹!自今日起,你便随军习练,我与众弟兄自会设法教导,不必担忧。”
“嗯。”小姑娘兴奋地点了点头。
段婉曦又让侯世昌取来自己备用的五矢连弩(西晋马钧改进型连弩,较诸葛连弩体积小,重量轻,适合单兵使用,但结构复杂,难以量产,数量十分稀少)给她。“骑射之功,非经年累月不可成就。学成之前,你便以此弩防身。只消一扳弩机,便有五矢射出。遇敌自保,绰绰有余。只是箭矢有限,务须省用。”
“雨儿记下了。”小姑娘接过连弩,爱不释手,按照段婉曦教的用法,当场瞄准百步外的一颗枯树,使劲一扳弩机,“飕飕”五箭射出,全部钉在了树干上。
薛雨晴的到来,很快吸引了骁骑营将士们的注意。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何况这回是个活色生香的娇美少女?不少打光棍的官兵们一见之下都惊呆了,停下手头的活,愣神望着渐渐远去的倩影遐想不已。更有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哪来的小美人,生得恁地水灵?”
“似是与彭少将军同行之人,有些来头。昨儿个有人见她与将军、旅帅做一处喝酒吃肉。”
“今晨操练时,俺也见得一女子自将军帐中走出,八成便是此人。”
“营中并无其他女子,定然是她!”
“恁地说时,她昨夜便歇在将军帐中,莫不是……”
“孤男寡女,青春年少,共处一室,有甚好事?”
“将军这般英雄,也做出这等风流勾当。”
“将军一表人才,有勇有谋,岂是俺们可比?小美人与他男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只是军中明令,禁止携带家眷。将军私藏女子贴身服侍,岂不……”
“你莫忘了,俺们现在便与胡人一般,携眷从军岂非家常便饭?便是军令管着,大伙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莫要怀了将军好事!”
“万一将军沉湎女色,废了军务,误了大事,却待如何?”
“你小子,道是男人皆跟你一般么?将军与俺们出生入死,可是为女色荒废公事之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谁把得定?”
“臭小子!说甚浑话?”霹雳也似的一声猛喝,方才说话的大头兵后脑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众人回头看时,却是旅帅罗大刚怒气冲冲地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扬着鞭子骂道,“背后议论将军私事,好大胆子!”
军士们被旅帅骂得怕了,都面面相觑,一个年长的老兵低声道:“旅帅恕罪,俺们再不敢了。”
罗大刚见他们乖了,怒气渐息,举着鞭子的手垂了下来,道:“你等休要胡乱猜疑,坏了将军名声。实话说与你,那小挂念乃是彭大将军千金,少将军嫡亲妹子,许配穆兄弟为妻。只因放心不下夫婿,冒着严寒一路寻来,与他作伴。如此情意,谁能及得?你等却在此七嘴八舌,乱嚼舌根,该当何罪?”
军士们这才明白小姑娘的来因,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道:“俺们知错,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罗大刚这才消了气,道:“看在你等诚心悔过,便饶过这一回。但如此诋毁将军,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叫来他们的突厥火长,集结全火官兵,下令道:“全副武装,徒步越野二十里!半个时辰内不归者,不得进食!”军士们不敢不从,纷纷去拴束了行装兵器,整队出发。全军闻之,再也无人敢在这件事上说三道四。
从此,骁骑营中便多了一位勤学苦练的小姑娘。她每日里随军转战,骁骑营平时的狩猎捕食、宿营警戒、侦察哨探,编队操练、迁徙转移等军事行动,无不耳闻目染,参与其中。闲暇时间便在胡汉教官的指导下练臂力,扎马步,尝试开弓。薛雨晴知道自己底子薄弱,十分珍惜有限的时间,严格要求自己,为形成肌肉记忆,经常保持同一姿势达一个时辰之久,即使腰酸背痛,饥肠辘辘,也一定咬牙坚持到最后,每日里必须完成的功课决不拖到第二天。饮食上努力适应草原风味,很快克服了羊膻恐惧症,久而久之竟习惯了天天以乳肉为食的生活而不嫌腻。
每日不辍的锻炼和乳肉饮食让正处于青春期的小姑娘更加茁壮成长,身高、体重均大幅上升,臂力也随之增强。一个月下来已能拉开步兵用的木胎弓和骑兵用的轻型骑弓。段婉曦见她火候初具,便与侯世昌、罗大刚轮班督导,教她上弦、瞄准的要领。谁知薛雨晴刚在段婉曦的指导下搭箭开弓,便忍不住手痒,看准远处树立的标杆,直接一箭射出,正中顶部。
初次开弓便命中标杆,旁观的众将士无不诧异。段婉曦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她幼年学箭,彭鼎辉教她一边练臂力,一边用纪昌学射中的“悬虱于牗”之法训练其目力。即选一根细长牛毛,一头系一只虱子,另一头悬于窗户上,每日安排两个时辰专门盯着虱子看,一个月间便将虱子看大。段婉曦如此一连看了三年,已能将虱子看得如车轮般大。到十一岁上臂力练成,张弓射去,箭头直穿虱子正中,牛毛却丝毫无损。薛雨晴与她朝夕相处,每当姐姐训练目力时无人陪玩,便也好奇地跟着盯了起来。段婉曦三年练完,她因达不到火候,又接着每日抽一个时辰继续练下去,整整八年,也练得与段婉曦一般的视小如大,视微如著。有了这一基础,瞄准起来毫不费力。对她而言,只要成功开弓,命中死靶便不在话下。
为夯实基础,段婉曦根据侯世昌、罗大刚的建议,让她反复原地射击死靶,每日至少射五百次,又练了一个月。薛雨晴经过八年寒暑不断的目力和臂力训练,无意中竟克服了年轻人的浮躁之心,练出了耐性,听从教导,沉心静气,坚持不懈,越练越熟,最后已能做到无需瞄准,全凭感觉,抬手就射,箭无虚发,一个月下来,根基十分扎实。段婉曦、侯世昌、罗大刚甚是欣慰,便以草原上的飞禽走兽为标靶,着手教她原地射击移动目标。
这两个月来,段婉曦率骁骑营转战突厥草原,飘忽无定,行数千里,如入无人之境,遇到南侵的小股胡骑便予以围歼,大队敌兵则迅速撤离,多次挫败突厥游骑对河东的袭扰。突厥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在同样高度机动的骁骑营面前丧失殆尽,加之雁门之役的败绩,突厥各部对这支仅有两千人的彭鼎辉旧部忌惮无比,却也无可奈何。随着春季临近,牛羊马匹交配高峰期的到来,各部相继停止了南下袭扰的行动。段婉曦见出塞游击已达到预期效果,便于三月底下令收兵入塞休整,结束了骁骑营组建以来的第一轮“冬季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