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鸾穿这个暗色的斗篷,站在西苑竹林的暗影下,不动声色的当着一个旁观者。
铃铛则按一早计划好的,轻手轻脚的潜到了回廊下头。
北风呼呼的刮着,吹得门窗隐隐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铃铛一手拢住被的风吹得烈烈如旗的裙裾,另一只手猛的朝着窗棂一勾。
嘭的一声,呼啸着的北风如同猛兽扑食一般,扑向那窗棂,趁着那缝隙呼呼的灌进那厢房里头。
厢房里睡着的是那两个江红绡从丞相府带出来的老婆子,俩人被这声响吓得猛然惊醒,忙掀了被子披着袄子,趿拉着鞋子下了床。刚一出来,便被灌进来的冷风激得一个哆嗦。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凑到窗跟前朝外头的回廊里望了两眼,只见院里头的灯笼被这夜风打灭了,外头黑峻峻的一片,一个人也没有。唯独能看见随风摇晃的树影,张牙舞爪,一起一伏的打着晃儿。
张婆子打了个哈欠,将身上的袄子裹了裹:“今夜这风可真大,连窗子都能刮开,快关上吧!可太冷了……”
李婆子皱皱眉:“我方才感觉好像看见个人影。”
张婆子凑到窗口,左右看了看,觑了她一眼:“哪里有什么人影,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赶紧睡觉吧,这小姐本事大着呢,如今咱们夫人都被她拘着了,这几日咱们这皮可得紧实着点儿呢。”
李婆子点点头,喃喃了句:“许是我这眼睛花了……”
说着,她伸手合上了窗。
两人躺回到榻上,身上的寒意刚散,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间的窗户又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两人一激灵,先是对视一眼,随后赶忙翻身下床。
李婆子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廊下,依旧是空无一人。她心里头有些惴惴的,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往后退了两步,拉了拉张婆子的袄袖:“不对头啊!方才我把那窗户栓上了,咋还能被风吹开呢?!”
“你说你把窗户栓上了?!”张婆子瞪着眼看着她。
李婆子点点头,眼里满是惊诧:“你说,咱们这该不是撞邪了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院中闪过一道白影,快得几乎能让人以为那是错觉。她吓得愣了神:“你……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张婆子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刚才看见一道人影,那……那发髻……分明就是大小姐的常梳的发式!”李婆子声音有些发颤,说完便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啊!”
张婆子皱着眉,扯了她一把,探出身子看了看外头,哪里有什么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缩回身子,带着两分鄙夷道:“我看是你撞邪吧!哪里有什么人影,还大小姐,大小姐都死了多少年了,要报仇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回来啊!再说了,这冤有头债有主,你我不过就是个奴婢,大小姐可找不上咱们!”
“可是……”李婆子有些迟疑,“可是我方才真看见了!就在那竹林那边儿!”
张婆子看了她一眼,似信非信的朝竹林那边望了一眼,而这一眼差点吓破她的胆。酷录文学
“那是……那是……”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着话都说的磕磕绊绊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白影猛地一晃,便飘到了眼跟前,夜风吹着她额角的碎发,她眸子半瞌着,幽深而空洞。
随着她越来越近,哐当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也被风骤然吹开。
失去遮挡庇佑的两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根上,浑身瑟瑟的发着抖。
就在白影飘到门口的时候,李婆子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双手作揖,一边磕头一边颤声的祷告道:“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饶命啊!老婆子可从来没做过对不住您的事儿啊,冤有头债有主,大小姐若是有冤屈,就去找二小姐!对!去找二小姐……”
这讨饶的话音一落,原本飘忽的白影先是一顿,随后渐渐飘远。
张婆子瞪着眼,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如擂鼓一般的胸口,诧异道:“走了?!”
李婆子肩膀一塌,长舒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瘫在地上缓了半晌,才爬起来将那窗户和门给掩上了去。
而竹林之中,苏鸾则是勾唇一笑,颇为赞许的拍了拍铃铛的肩膀:“干得漂亮!就要这个效果!”
翌日,西苑闹鬼的消息的便在府里头传了个沸沸扬扬。
李婆子端着一盆刚浆洗好的衣裳,急冲冲的往院子里走,看见张婆子忙开口问道:“昨夜的事儿,可是你与人说出去的?!”
张婆子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掩着口低声道:“听说下人房那头昨夜也闹了一通,不少人都瞧见了……”
李婆子一听,脸色一白,手不由抖了两抖,咽了口唾沫道:“我就说大小姐当年死的蹊跷,这不,当真回来了报仇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婆子眼神虚晃了下,定了定神:“当年的事儿你我都没经过手,那事儿之后,如意便嫁人了。依我看啊,那人哪里是出嫁了,怕是让二小姐给……”
李婆子见她口无遮拦,忙拽了一把她的袄袖:“主子的事儿,可不是咱们这些下人能信口胡说的啊!”
张婆子看了一眼一旁扫着昨夜积雪的家丁,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了句:“是是是,老婆子我这臭嘴,真是该打,该打!”
而听见这两人对话的可不止院里头的家丁,还有一旁拐角站着的琴香。她方才刚好站在廊下,自然把她二人这番话听得个一清二楚。一时间,她心里头生出一股子寒意来,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抓着袖口,眼神也跟着恍惚起来。
当年的事……
如意……
不!那些跟她没关系!她什么都没做!
她深吸一口气,忙疾步走进房内,将房门紧紧关上。她手紧紧抓着衣襟,试图让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可是那种心虚的感觉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着她,让她无从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