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陆文舒做好了照顾田致雨的准备,可是晚上真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有无所适从的感觉。
从出生开始就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陆文舒从来不知道照顾一个病人这么累。
先不说给他喂药喂水,也不说帮他换了一次麻布,单是坐在他身边,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呼吸,就让陆文舒有些心力憔悴了。
她一下子也理解了府上那些下人的不容易。
天上半月皎洁,周围一片虫鸣鸟叫,加上不远处钱塘江的流水声,真是一副春江花月夜的美感。
陆文舒干脆也不点蜡了,靠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这一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她之所以来余杭,一方面为了陪冯敬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逃婚。
虽然她早就说过,自己的婚事不要家人操心,要自己找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可是当到了这个岁数,她的婚姻大事还是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
其实最早的时候,她父亲有心让她嫁给冯思敬的,也曾经试探过她一下,不过陆文舒觉得冯思敬虽然各方面都非常不错,但是距离自己心上人的标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当她得知冯思敬战死沙场的时候,她难过得哭了,但是内心深处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要是她父亲一心要她嫁给冯思敬,而冯府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么她除非离家出走,否则只得乖乖的嫁给他。
现在冯思敬去世了,这个烦恼没有了,但是新的烦恼马上又来了。
这次提亲的是当朝宰相。
张说是现任渝国公张洵的弟弟。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信二十八岁,早已结婚生子,次子张旭刚年满十八,正好跟她门当户对。
由于四大家族往来过密,大家都对对方的孩子也非常关注,每年都会去彼此家里住一段时间。
那年陆文舒住在岭南道的时候就认识张旭了,但是对他一点好印象没有。
这个张旭不但不学无术,品行还不端,是当地出了名的小霸王。
可能由于张说常年在京为官,而张旭自幼长在岭南,缺少管教,所以他从小就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加上渝国公张洵对他也有些溺爱,所以就算张旭在麒麟阁待了两年,性子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陆文舒的父亲也不大看得上张旭,但是张说亲自派人来撮合,陆省斋也不得不好好考虑考虑。
他找来女儿谈话,跟她说了这件事,陆文舒当然一口回绝。
可是陆省斋又分析了当前形势,由于当今陛下意在削弱四大家族,四大家族只能更加抱团,通过不断地联姻来增强实力。
陆文舒跟父亲谈了好久,反正就是死活不嫁,最后陆省斋也没有办法,只得说:“要不你先出去避避,我再跟张洵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回绝这门亲事。”
陆文舒抱着逃婚的心情来到余杭,她也知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但是能躲避一时半会总是好的。
直到她听说了田致雨这么个人。
当第一次听到她诗词的时候,陆文舒冥冥中就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才是她应该找的。
后来又听了他不少事迹,尤其他危难之际救了冯思敬,更让她觉得这是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英雄。
但是还缺少一个契机,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那就是怎样才能认识他呢?
谁知道天公作美,田致雨竟然来了余杭,而且还去了冯府。
陆文舒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冯府见到他的时候,虽然云中城的来信里已经说了他相貌英俊,才华出众,陆文舒还是被他身上那种气质吸引了。
她看冯敬楠丝毫没有隔阂地跟她聊天,自己却不怎么能插得上话,不由得有些鄙视自己的胆怯。
后来终于开始和他说话了,却感觉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和自己聊天,尤其在走向前院餐厅的时候,他还故意远远落在后面。
后来那次在木屋,他用诗词把所有人都灌倒了,自己才终于可以和他好好聊天了。
也是在那次,她终于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太喜欢跟自己聊天。
因为他喜欢自由自在,而自己那次却总是聊诗词文章,而且还有点看不起务农的行当,让他误会自己了。
也是通过那次在温室的聊天,陆文舒才第一次真的了解了他,知道他才华世无双,却并不喜欢功名利禄,更不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
他只想过一种潇洒自在的生活。
但是田公子不知道的是,那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还说暖月从来不会对他有任何要求,无论他选择做什么,暖月都会全力的支持他。
见他三句话不离开暖月,陆文舒内心有些忍不住有些伤心,便故意用浪费才华这样的话激他,而他也不生气,只是眼神里明显有一种疏远。
后来又跟他聊读书,聊韩昌黎,聊择偶标准,其实都是陆文舒想故意找些话题。
而后来陪着他在温室里,看他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陆文舒不但没觉得枯燥,反倒觉得那真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再后来见他就是西湖游船上,看他随随便便出口成章,不但让三位老院长心服口服,也让二皇子哑口无言,那时候陆文舒只恨自己才疏学浅,不能想出跟他匹配的诗词。
陆文舒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儿看看躺在床上的田致雨,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又想起那次他还说要送自己几盆西瓜苗和葡萄苗,让自己带回去种,脸上的笑更浓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本来确实计划清明前后回家的,后来看到他,就跟冯敬楠说自己想多待一段时间的。
忽然她听到田致雨一阵呻吟,连忙跑过去,看到他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可能刚才只是因为疼痛才叫了一声。
陆文舒借着月光仔细看他的脸,心想你还真的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了。
可惜依旧昏迷的田致雨对这一切全无所知。
第二天一大早冯敬楠就带着两个嬷嬷过来了。
等到嬷嬷又去煎药,冯敬楠对陆文舒说道:“陆姐姐,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没事儿,我昨晚睡得也挺好的,再说了这也不是体力活,不用休息的,”陆文舒笑着说到。
冯敬楠点点头,把给她准备的早饭拿过来,说道:“那也好,你也陪陪我,咱们说说话。”
说完她看了看田致雨,然后凑到陆文舒耳朵边,轻声问到:“陆姐姐,昨晚你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偷偷亲一下田公子?”
陆文舒连忙推了她一下,嗔怒道:“想什么呢死丫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
冯敬楠笑道:“别不承认嘛,今晚我就要偷偷亲亲他,反正又不会被发现。”
陆文舒白她一眼,道:“你亲吧,等田公子醒了我就告诉他。”
“告诉就告诉呗,我也会说你也偷偷亲了他,”冯敬楠说完,看到陆文舒要过来打自己,连忙笑着跑开了。
下午两个人闲着没什么事儿,就让两个嬷嬷照顾田致雨,她们两个去了田致雨的木屋和温室。
在木屋里,冯敬楠想起那次喝酒喝多的事情,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陆文舒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些烈酒,就找来两个碗,两个人一人偷偷尝了一点。
结果还是跟上次一样,两个姑娘刚喝了第一口,就再也不敢尝试第二口了。
“陆姐姐,你今晚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一些回去,让爷爷和我爹爹尝尝,他们一直不相信有这样的烈酒。”
陆文舒点头答应了,两个人又去了温室,看到里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盆子,不由得都有些好奇。
“这些就是田公子说得要培育的大西瓜和大葡萄吗?”
陆文舒仔细地看了看,点头道:“应该就是了。”
“哼,”冯敬楠轻哼一声:“可惜这个没良心的做这些都是为了暖月妹妹,也不看看最关键的时候,是谁在照顾他。我不管,等西瓜和葡萄结了果子,我要第一个吃。”
陆文舒娇笑道:“那肯定是你第一个吃啊,暖月妹妹又不在,我也不在,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还是冯敬楠第一次到田致雨的温室,她对什么都好奇,看着他的那些实验器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感慨道:“田公子这些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啊?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田公子见多识广,不像咱们,从小出门的机会就少,”陆文舒道:“不过我们也去过你们家温室那么多次了,也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
“是啊,这个制造烈酒的东西,看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怎么就可以把普通的黄酒弄成那么列的烈酒呢?”冯敬楠摸着铜质的冷凝管,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还有他那个输血的东西,看起来好精致,跟家里的绣花针差不多,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啊,”冯敬楠看每一个东西都充满了疑问。
陆文舒笑着跟在她后面,心想这些我也不知道啊。
等又走回田致雨的试验台,冯敬楠看着碗里残留的秋水仙碱,用手粘了一点,放在自己鼻子下面轻轻地闻。
“这个好像有百合的香味,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田致雨跟陆文舒解释过,于是陆文舒说道:“田公子说这个就是百合的碎末,他还说把这个碎末溶解到水里,浸泡西瓜籽和葡萄籽,再种出来就是大西瓜和大葡萄了。”
“有这么神奇吗?这不就是普通的百合吗?怎么还能有这个效果?”风景年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反正田公子说是可以的,”陆文舒道。
两位好奇宝宝在温室里逛了好久,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出来。
“陆姐姐,咱们去他家里给他找一些衣服吧,等田公子的麻布可以去掉之后,咱们还得给他擦身子,换衣服呢,”冯敬楠道。
陆文舒点点头:“不过到时候可是你给田公子擦身子哦。”
冯敬楠娇羞地直跺脚,最后道:“擦就擦嘛,怕什么,”想了想又笑着说道:“那陆姐姐,你负责换衣服?”
陆文舒看到她说完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笑,连忙朝着她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