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杀了我,为他报仇?”
她固执决绝地点头,脚下忽然被树藤绊倒,整个人跌坐在桐树下。他不顾身上的伤,蹲下俯身看着她,语气森严地说:
“你不怕我杀了你?”
她闭上眼睛,黑而长的睫毛像躞蹀般颤了颤,说:
“我爱的人会为我报仇,然后,我会永远活在他的心上。”
柿子,如果我死了,你会流着泪笑话我,竟然笨得不去选择寻求你的庇护吧。
但是我知道你会明白,我不想怀着对另一个人的愧疚留在你身边。
只有时间才能证明爱,懂得爱,当初你要娶我,就是希望我能给你时间,给自己时间,证明我们之间存在的不仅仅只有欺骗,还有爱吧……
我懂了,但好像,有些晚了……
他的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的冷凝僵直。
她的“临终遗言”让他一下子从天堂掉下了地狱。他心底处有入骨的寒潮袭来,而黑眸终于翻涌出滔天怒意。
不是选了到安城了么?她是在愚弄他还是在愚弄自己?!
陌生的气息逼近,忽然下巴被人用力地抬起,力度大得几乎把她的颌骨捏碎,唇上一痛,他咬开了她的唇霸道而蛮横地吻着她,她呜咽了一声却反而被他更放肆地在她口内侵袭,惺甜的血腥蔓延开来,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她拼命地躲避;
而他,甘之如饴。
她用尽力气伸手推他,触手尽是腥热的血,他胸口剧痛,痛呼一声被她推开,雪狼一下子从阴影处跃到他身后替他挡着险些落在地上的身子,她想走却被他死死地攥着一只手挣脱不得。
银光一闪,软剑有若流星,直指他的咽喉,他冷笑一声放开子嫣的手,伸出两指一弹剑身,剑走偏锋,绵绵无尽的剑气宛如落雨般从他衣袂旁划过,却如飘尘过体,毫发无伤。
朱雀一手拉起嫣儿纵身一跃便往门口奔去,赫连越缓缓站起身来,雪狼已经迅猛地扑向朱雀,朱雀回剑护身,清亮的剑光刺向雪狼的眼睛,雪狼灵敏地闪避开去,借着这空档朱雀双足点地带着子嫣跃出了门外。
雪狼纠缠不放,也追出门外。
“谁也别想带走她!”赫连越冷然道,一运真气把插在胸前的玉雪寒梅匕首拔下,伸手点了自己几大穴位止血,纵身一跃拦在梅子嫣身前,他看着她的眼睛忧伤而自嘲地说道:
“你没有心的吗?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梅子嫣,你说我是谁?!”
梅子嫣眼神一震,目光落在他捂着胸口的左手上,那个金环在黑夜里闪着金光,她隐隐有了不甚好的联想,缓缓地看向他的眼睛,像一头负伤了的野兽一样的眼睛,哀伤而凄楚。
她嘴唇动了动,还没说什么,朱雀便把她一手拉过,二话不说便连出数招,清冷的剑光逼得赫连越后退了两步。
“嫣儿我们走!你要交托给世子的话你自己去跟他说!”
“我说过,没有人可以带走她,除了我!”
狠戾、妒忌与不甘在眸中疯狂地燃烧,他拔出破军,漆黑的刀身有如墨染过的那弯下弦月,沉重得有如死亡的信号。
刀把上的那颗如狼眼般精光聚敛的宝石发出的幽亮的光芒就像闪电般掠过她的眼睛,她这一瞬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西戎神兵,破军。”
“这刀,一直在找它的主人。”
那一夜他救她离开押送大夫的车队时,手上拿的就是这把刀,只是当时她疲累担心之极没有去多想多看一眼……
“不要啊——”她大喊,声音凄厉,本能地想要拉开挡在她身前的朱雀。
可惜太迟了。
势如霹雳的一击,刀锋剑气冲荡之下身后的墙壁有灰烬簌簌落下。
朱雀手中的宝剑断成两截掉落在地,她的手无力垂下,身子倒在子嫣怀里,她嘴角牵出一丝勉力的微笑,说:
“嫣儿,对不起了,没有好好保护你……”
“不……朱雀,你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梅子嫣颤抖着要去帮她包扎从肩部到前胸开裂得深可见骨的伤口,粘稠腥热的血液不断地涌出来,她的脸色白如霜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朱雀,你相信我,我是神医,我不会让你有事……”
赫连越站在她身前两丈远的地方,凝立不动,手中的破军垂下,上面有血蜿蜒滴落。
他有那么一瞬的懊悔,可是她该死,她要把嫣儿带走,带到慕程身边,他不能留下她……
“没……没用的……嫣儿,把这个……带回天都……近情……不要……等我了……”她艰难地从怀里取出一个通体翠绿的玉戒指给梅子嫣。
“不许说话!不许!我不要,你自己去跟他说!”她抱着她,金针拿不稳掉在地上,那么多的血,她怎么能流那么多的血?!她双手发抖地把随身带着的药丸塞到她的口中,朱雀一手按住了她,大口喘着气,说:
“嫣儿,好好……爱惜自己……连同我的那份……幸福下去……”
“朱雀……”她抱着她渐渐冷去的身躯,眼里一片空洞无神,喃喃道:“是我害了你,是我……”
“杀人的是我,与你无关。”赫连越省略掉刚刚心头的那丝愧疚感朝她走来,脚步缓慢,胸口的伤越来越痛了,“嫣儿,随我走,我会好好待你的。”
梅子嫣抬眼望他,目光很陌生,她幽幽的开口道:
“哑奴?”
他脚步猛然顿住,望着她,眼里升腾起一层雾气,“是赫连越。”
“是,是赫连越。朱雀是哑奴的朋友,他不会如此暴戾地杀人……你不是,也不配是我的哑奴!”她抓起朱雀掉落的断剑抵在自己咽喉处,赫连越目光一凛,盯着她痛心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她笑了,笑得凄凉,“你想要我跟你走?可是怎么办,我不爱你,从来都不,如今,”她看着朱雀永远安静睡去的容颜,泪水终于落下,“我只恨我当初为何救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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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程一到青木屯便觉得气氛不对,这里太过荒凉萧杀,明明是金秋十月却已经一片衰草连天,素问派人递来的书简上注明约定的地点,到了才知道原来那是一处被废弃掉的天葬台,一座孤山被伶仃地削去了半截,没有密林,更没有鸟鸣,只有不时扑翅而过的巨大的黑鸟——乌鸦发出夜枭般的叫声。
“世子,属下让乌衣卫察看过,周围好像根本没有人!”白铉道。
“白铉,”他皱眉问道,“朱雀她们可是向眉江方向而去?你派出的四辆马车可有遭到偷袭?”
“世子,至今没收到任何被劫掠的信号。”
慕程脸色骤变,“白铉,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我们要向眉江方向追上她们,不然就晚了!”
当他们骑着快马飞奔到三岔路口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白铉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发现朱雀留下的记号,于是马上向安城明稽巷而去。
远远地,便看见明稽巷方向火光冲天,赶到那儿去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
梅子嫣浑身是血怀里抱着死去的朱雀不肯放手,另一只手握着半截剑刃抵着自己的咽喉,咽喉处已有腥红坠落,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男子,目光中尽是悲愤和怨恨。
而等到看清楚那人的身形和面容时,慕程不禁一惊。赫连越如霜如雪的目光扫过他,杀气隐隐在眉宇间聚敛,慕程俯下身轻声对梅子嫣说:
“子嫣,把剑放下,听话……”他伸手想要取去她手中断剑,可是她的力度出奇的大,如果他硬是要取的话只会刺伤她的咽喉。
看着她这般歇斯底里的悲愤痛苦,他的心骤然一痛。
“子嫣,我们要把朱雀带走,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耐心地哄着她,丝毫不去管一旁赫连越脸上如暴风骤雨将至的阴霾表情。
“谁敢在我面前带走她,就是朱雀这般下场!”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可违逆的意志。
她要恨他,就由得她好了。
让他白白的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做不到!
慕程缓缓站直了身子,扫视过他身旁那头雪狼,黑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他静静的对赫连越说:
“当初放虎归山,错由我起,如今自然是由我来结束。可是她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就算我慕程的命今日留在此地,也要把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