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看着远方重重的黑色山影。
头顶的夜空已然爬上星月。
阿福继续道:“后来没想到西陲出了变故,殿下忧心,寝食难安。殿下从小喜读书,但却没舞刀弄枪过,尊贵如殿下,侯爷以为他为什么一定要亲征?
“因为他听说侯爷流落在外,老侯爷受伤,侯爷兄长又战亡,他放心不下侯爷。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凭一己之力去帮助侯爷。只是天不遂人愿,后来落入敌营,受到那样的折磨。”
阿福说着,泪流不止,“殿下从未想过自己有多难,他就只会考虑别人。太上皇辞世,想必他心里痛苦极了,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侯爷曾对殿下那么好,奴才感念于心,奴才能不能求求您,再劝殿下振作起来啊……”
大概感情就会是这样。
只有对的那个人的付出,才会让自己感觉依赖、贪恋,除此以外,其他任何人的付出都会让自己觉得沉重。
因为根本没法回应。
她知道谢玧很好,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因为他本身。
她也很清楚,狭隘的那个是她自己,她有把那份不甘的心气转移到谢玧身上,甚至于今日皇帝下的旨意,她也有或多或少地迁怒于他。
可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做过。
他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他也处于最低谷的时候。
黑暗中,谢玧久久抱着那墓碑,身体瑟瑟如同惶然无措的孩子。没有灯火,便看不见,墓碑上那一道道淌下的泪痕。
他便是流泪,也隐忍至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道人影。
终是轻声涩然地对他说道:“想哭的时候就尽情地哭,哭完以后才能坚定地往下走。”
谢玧身躯一震。
后来,他的背影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双肩颤缩着,由起初的无声,一点点扩散开来,变成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江意缓缓跪在太上皇墓前,伸手顿了顿,还是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几拍。
他哽咽着,抽泣着,哭声里满是痛苦心碎。
江意一直陪着,由着他从放任到发泄,最后又慢慢地归于平静。
江意道:“谢玧,我没有恨你。我只是无力改变,也无法反抗。为人臣,想来都会遇到我这样的难题,本与你无关。”
良久,谢玧用沙哑的声音回她:“将来,我会努力,往后再也不让你有这样的难题。”
江意缓声笑,眼眶有些发酸,道:“好啊。”
半月后,皇帝下发旨意,昭告天下,今镇西女侯原与边防总督苏薄有过婚约,但两人婚事只一半未成,可见天意不成全;以前二人一个是侯爷之女一个是边境都司,两人定下婚约无伤大雅,但而今一位是侯爷一位是总督,皆位列朝廷重臣,两人姻亲则兹事体大。既婚事未成,则不算夫妻,朝廷经慎重考虑,两人此前婚约便彻底作废。
此诏令一出,暂留京都的西陲将士们以及京里的百姓们无不哗然,侯府上下也极为震惊。
众所周知,当初西陲军驱逐蛮夷时,乃是他二人并肩作战,一路攻守、生死不弃,在军中以及沿途百姓们那里,早已流传为一段佳话。
虽然婚事是被阻断了,但在世人眼中,两人早已是夫妻。
夫妻齐心协力作战抗敌,怎能不为人传颂。
可是现在这婚事说废就废,是要把两人拆散吗?
市井里很快就这一诏令,沸沸扬扬都传开了。
百姓们私下里分析讨论,无不认为,是镇西侯手握西陲兵权,皇家不会让这兵权流落在外,更不可能让其与朝廷重臣联合,必须得收回来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那要怎么收回来呢?
稍懂一点局势的人认为,好就好在镇西侯是女子。眼下这一步是把她原有的婚事作废,等下一步就是给她指婚,她只能嫁给皇家里的人。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太子可能是当之无二的人选。只不过目前太上皇新丧,不好立即赐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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