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凝放好水招呼温希洗澡,转身却发现这小家伙抱着自己的电话,在那跟温栀告状呢。
“妈妈,今天我跟孟凝阿姨打架,结果打输了……她把我脑袋上敲了好大一个包呢!”温希说着,把额头凑到镜头前,想让温栀看得更清楚点。还故意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想挤下来两滴眼泪,结果没成功。
温栀故作惊讶,夸张地说道:“真的嘛!那孟凝阿姨真是太不应该了是不是?”
孟凝听到这话,没好气地凑过来,冲屏幕对面的温栀嚷嚷:“我说,你简直就是生了个人精儿,她今天当着我老板的面儿,喊了一声姨夫?!我那个尴尬……”
温栀好笑地看着那边又闹做一团的两人。
挂断电话后,温栀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来。接到温希的视频通话前,她刚挂断纪家的来电。自从发现她把温希藏起来后,纪家人倒是再没有什么大动作了,只是每天例行一通电话,来询问温希的情况。
“小温,今天温希怎么样呀,在其他地方还住得习惯吗?”电话那边,两个老人都等在听筒前,打听道。
“嗯,一切都好。”每天都是一样的问话,温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温栀,要我说,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孩子接回来不好么?”纪母言辞恳切地劝道。
温栀不再说话。她其实能感觉的出来,纪家父母没有恶意,对温希,他们是真的心疼。若从客观上来讲,温希回去纪家,只会比在她身边受到更好的教育。
但如果真的这样,那她就再也见不到温希了。可温希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有些事势必是当爷爷奶奶和当爸爸的不能代劳的,她也不想让温希从小就失去母爱。如此一来,她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原谅纪衡,回到他身边。但想起他以前做的那些事,她真的能甘心吗……
温栀一遍遍在脑海中设想这些可能,却又一一推翻。
温栀下午从画室出来,却接到了纪安阳的邀约。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纪安阳率先道:“温栀,好久不见。”
温栀笑了下。纪安阳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她现在和纪家的关系有多紧张,仍然能面不改色地打招呼。
“你今天来,是有事要和我说吧。”只是纪家人终究是纪家人,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温栀现在还做不到和颜悦色的面对纪家人。
“你不要有负担,我今天来也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能听进去当然是最好,你不能接受我也不会做什么。”纪安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一点她倒是和纪家人不太一样。
“姑妈病倒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对哪件事这么上心,温希不在的这几天,她把澜城大大小小的幼儿园都跑遍了。折腾了可能有一周吧,每天天刚亮就出去,天完全黑透才回来。又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饭总是吃几口就没了胃口,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不是吗?”
温栀没有说话,这些情况她倒是不知道,每次纪母打电话来,都把疲惫掩饰得很好。
纪安阳见温栀没反应,又加了把火说道:“温栀,她坐在纪家太太的那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可能表面上看着,她是要把你的孩子抢走,但其实说白了,她也不过就是一个疼孙子的奶奶。”
温栀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让她就这么放手,她还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纪安阳见她的神色有些动容,没有再劝。
温栀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蒋凌瀚已经把饭做好。简单地白米粥,配上西红柿鸡蛋和醋溜莲花白,倒是色香味俱全。
温栀难得打趣道:“堂堂蒋大公子也会下厨啦?这手艺看着不错啊。”
蒋凌瀚故意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回宴楼那大厨都是拜在我手下的。”
温栀笑了笑,没再接话。
餐桌上,蒋凌瀚询问道:“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看你回来一脸凝重的。”
温栀张口,犹豫着该不该说,最后还是败在蒋凌瀚担忧地眼神下。
“下午纪安阳来找我了,说纪伯母之前为了找到温希,费了很大功夫,现在已经病倒了。希望我能让他们见孩子一面,了了纪家的这个心愿。”
“哧,把为了抢孩子所做的事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感天动地,也只有纪家能做的出来。”蒋凌瀚冷笑道。
温栀闻言,内心深处冒出来一点欣喜,“所以你也不希望我答应让他们见温希吗?”
“不,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让纪家再见孩子一面,彻底说清楚,从此以后再无纠缠。”蒋凌瀚说完,眼里透出一丝狠决。
温栀还是犹豫不决。
蒋凌瀚见她始终拿不定主意,又说道:“温栀,你要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对纪家一直避而不见,难道就要跟他们一直这样保持联络下去吗?为什么不说清楚,让他们死心呢。”
晚上温栀躺在床上,反复想着刚才蒋凌瀚说的话,最终在心里做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她打车去了孟凝住的夜总会,说了来以后,被门口的侍应生带到了最高层。
“嗯?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带走温希啊,我还没跟这个小家伙住够呢。”孟凝还不知道温栀的打算,以为她这次来,只是打算把温希带回去和自己住。
“孟凝,我打算……让纪家人和孩子见一面。”温栀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当初说要藏孩子,让孟凝把温希带来的人是她,现在要让纪家人见孩子的也是她。
“让纪家见孩子啊……等等你说什么?!为什么?”孟凝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地问道。
“昨天纪安阳来找过我了,说了很多……蒋凌瀚说的对,让纪家再最后见孩子一面,跟他们彻底摊牌说清楚后,以后就再不要牵扯了。”
“见孩子,你知道见孩子意味着什么吗?你是嫌以前纪衡做的那些事还不够恶心,还打算原谅他再经受一遍吗?”孟凝情绪激动地道。
温栀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孟凝!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孟凝一时顿住,半晌才平复过来情绪。
“蒋凌瀚他根本就考虑不到。这次你把温希藏起来就是个契机,可以借此慢慢让纪家死心。再去把温希送到他们面前,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看到曙光,再见面后又有什么动作……”
温栀也平静下来,温声说道:“我知道这有风险,但温希确实是纪家的孩子,流着纪家的血,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温栀,我就问你一句话。这次同意让温希与纪家相见,你应该不只是为了要和他们一刀两断才答应的吧。纪家是不是还来人和你说什么了……”孟凝不确定地问道。
温栀听完,沉默着没有说话。
孟凝见她这样,苦笑一声,“我就知道。温栀啊……你还是心太软。”
温栀没再回话,起身去给温希收拾行李。孟凝只是坐在原处,没有起身的意思。
收拾好一切,温栀牵着温希走到门口,回身对孟凝道:“孟姐,我真的谢谢你这次愿意帮忙。只是之后的事情,我必须要自己面对。”
温栀说完,又看向孟凝。屋内光线昏暗,隐隐绰绰地看不太清孟凝的身影。好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温栀,纪家人不值得被原谅,我只希望你这次,不要再心软。”说完就又没了声音。
温栀站在门外,低低笑了一下,义无反顾地走了。
楼下大厅已经被清场,平时吵吵嚷嚷人声鼎沸的舞池,现在一片寂静。温栀子花疑惑地走下楼,听到身旁侍应生小声地讨论。
“听说今天咱们这地方背后的老总要来,喜欢清静,这才给清了场。”
另外一人接话道:“喜欢清静还开夜总会?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有钱人的生活,咱们哪能猜得到。”
后面的话温栀没再听,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坐在中央卡座的女人,正是余琼。
温栀带着温希走上前去,硬着头皮打招呼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余琼倒是坐得十分自然,垂眼看着翻着手里的文件,开口回道:“这不是今天接到消息,某人要上赶着自投罗网,我过来看看情况嘛。”
余琼说完,又招呼来一直等在一旁的经理,询问道:“上个月的账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没人管吗?”
经理战战兢兢地接过文件,小心翼翼地开口回道:“董事长,上个月来了个新人接手账目,可能出现纰漏,我这就回去重新核对。”
余琼挥了挥手,没再说话。
温栀见过那个经理,正是负责这家夜总会的,只是怎么会对母亲汇报工作……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她看向余琼,还未开口询问,就听余琼说道:“没错,这家夜总会是我开的。”
温栀艰难地开口问道:“您是什么时候接手的?”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这个一直是我的产业,之前只是交给手下的人打理。”余琼说出的话,彻底打破了温栀最后一丝幻想。
她失控地喊了出来:“一直都是?那您之前也知道,我在这里工作过了?那你还……”温栀知道的,不该对刚认识多久的人抱有期待,可眼前这个人是她妈妈啊……她之前在夜总会过得有多辛苦,受过多少男人的欺侮,若不是孟凝的帮衬,她很可能就做不下去了。可她的亲妈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帮过她一次。
“我知道,人不能太贪心。可能是你之前对我太好,让我开始妄想一些东西了……”温栀哭着说道。
“温栀。”余琼开口打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不能怀疑我作为一个母亲,心里对孩子的爱有多少。”
温栀不解地望向她。又听余琼接着说。
“人总是要经历最刻骨铭心的痛,才能记住那些教训。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如果不让你亲自看看,纪衡对你做的事会让你经历什么,你还是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次跌倒。”
温栀还是不能理解,“你明明可以换一种方式啊,为什么要这么极端……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是我最难以启齿的污点……”
余琼不再说话。她不否认当时自己这么做,确实有点偏激,可她自己也是这么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