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定了,苏凝和苏碧连门也不出了,赶着在家里做剩下的绣活。苏凝每次做饭也让大妹在边上,告诉她苏青竹的口味:米饭要蒸的软,弄菜不要舍不得放油,味儿要咸淡适宜,多炖清淡的汤。还有饭菜一定一定不能放凉了,准时饭点去叫老爷吃饭。
教到最后,苏凝也对大妹有了一定了解,别看个子小,饭量大着呢。据她说一直跟着父母做地里的活,每天干的不比她兄弟少,只是她是个女儿,家里要卖人肯定是先卖她的。大概是长期不受重视,大妹人勤快,但存在感特别低,也不知道是在家就是这样,还是因为初到一个地方,每天只知道闷头干活,不问她连话就不说。
好在大妹学东西算快,也能做出苏青竹的口味了。苏凝看大妹不是个生事儿的,但更是个没主意的,最后她告诉大妹,苏青竹身体不好,发现什么不对劲别慌,赶紧找大夫去。有什么事情就去宋家找她,不远,荷花镇镇东,坐个牛车没一会就能到,如果有急事来不及找她,可以去找隔壁的张家。
大妹自从到了苏家,有好衣服穿,不用做庄稼把式,干饭还管饱,她觉得是掉进福窝里了。苏家人和她预先想的那种戏文里的主子不一样,不打骂人,说话还轻声细气的。开始大妹整夜睡不着想家,后来慢慢不想了,一门心思在苏家过了。
苏凝说什么她都认真学,这会看苏凝颦眉,不放心的一再叮嘱她,她鼓足了勇气说:“大姑娘,你放心,你说的我都记着了。我会照顾好老爷的,我有的是力气。”苏凝一笑说:“你这憨直丫头有这份心,我就知道碧儿当初没挑错人。”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到了十月初八,白天的时候,苏青竹请村里的壮丁抬嫁妆去了婆家,姐妹俩满满当当的闺房转眼就空了很多。当晚,苏凝和苏碧谁也没睡着,这是最后留在家的一晚啦。
十月初九一大早,大妹烧了两大桶热水,水里特意撒上香料,让新嫁娘从头到脚的洗净了,香喷喷的穿上一身繁复的大红婚服。等两人擦干了头发梳通,这时李媒婆也带着两个喜娘到了,整儿好分别与苏凝苏碧梳头打扮。
村里人爱凑热闹,都围着苏家小院来了,张婆子带着二富媳妇在外帮着招呼。苏青竹穿了一身新,头发束得一根头发丝不落,眉梢眼角都是喜气洋洋的。村人和他道喜,他也不管关系是亲是疏,都让身后端着盘子的大妹抓一把喜糖分出去,惹得那些小孩子跟着身后跑了一串子,大喜的日子,大人们见了也不管教,自顾自说着苏家闺女长得俊,新郎官也不差,这就是好婚事之类的闲话。今日大妹也得了两朵崭新的粉色绢花,她端盘子跟在苏青竹后头,怕人多挤着他也顺道散糖,还要时不时还摸摸头,看绢花在不在。
桂花和一些年轻姑娘溜进了闺房,陪新娘说话也沾沾喜气,盼着以后一样嫁个如意郎君。这群未嫁的小姑娘们一窝蜂进了门,不停围着新娘子说真漂亮,衣服也真好看。苏凝苏碧正由着喜娘上妆不好开口,怕妆花了,那可来不及重新画的。李媒婆回头瞧见有那年纪小的,估计是看见红艳艳的喜服羡慕,伸手要摸,忙扯着笑脸给拉住了,然后对着姑娘们说看也看过了,新郎官要来了,去外面看热闹才是正经,好不容易哄得那群小姑娘出了屋子。
李媒婆干这行多年,虽说姐妹同天嫁人的少,但她也是见过的,有前例可依,大姐迎亲的时辰要比妹妹提前。一来长幼有序,所以苏凝要比苏碧提前出门;二来,石远是隔壁镇的,距离要远些,迎亲自然也要迟些。
等新郎来人,李媒婆出去迎去了,两个喜娘守在门口,苏凝和苏碧也带着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好。
“姐,你害怕吗?”屋子外面闹哄哄的,苏碧捏着帕子的手拧得紧紧的,手心都是汗。
“外面是宋家来人了吧?我这第一回觉得,心噗通噗通的,要跳出来似得。”苏凝也紧张,她忧心父亲的身体,忧心妹妹的前程,心底也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五味交杂着,一会喜一会悲,脑子乱糟糟的理不清了。
“要是女子可以不嫁人就好了。”苏碧只盼着时间慢一些,她在家呆得时间久一些。
“大喜的日子可别说孩子气的话了,你把日子过好了,爹才会高兴。碧儿,好好和夫君相处,去了西来镇,和周围邻居打好关系,以后他们也能帮衬着你。”苏凝试着笑,却发现完全笑不出来,她感觉眼泪在眼圈打转,说到后面,声音都是抖着的。
“可别光说我,姐姐也要把日子过好了,你这么贤惠,他们肯定都会喜欢你。”苏碧把声音压低,她怕开了嗓子就忍不住哭出来。她萌生一股冲动,掀了盖头,去抱着姐姐说咱不嫁了。
“都要过好了。”苏凝说完,眼泪珠子滴到她手背上,一滴两滴,她赶紧拿帕子按来了按眼睛,怕眼泪晕了妆。
姐妹俩没说几句话,李媒婆已经挥着帕子说宋子期到了,让苏凝拜别父亲上花轿了。苏碧拖着哭腔喊了一声:“姐~”苏凝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方收拾了心情出了房门。新娘子出娘家门之前,照例父亲要训话。
“去了婆家要谨守礼仪,孝顺公婆,侍奉夫君,不骄不躁……”苏青竹一句一句殷殷叮嘱。
“女儿谨遵教诲,这就拜别爹爹了。”这时候喜娘放上了一个垫子,苏凝跪下,诚心叩拜。众人也避出道来,让她上了花轿,随着轿子起步,苏凝的心也起起伏伏,她自嘲,难怪有一句俗语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宋子期刚才到了苏家门,被那些聚在院子里的人打趣儿,他本就喜静,再加上身子没好完全,被七嘴八舌的闹得直头疼,面对苏青竹的时候,神色也差了些。现在他骑着马走在迎亲队伍前头,看见围在路上指指点点看热闹的农人,听着喜庆的音乐声,想着身后花轿里坐着将与他相伴一生的佳人。大病初愈的他脸颊也透出一抹红,阴郁的眉头舒展开来,平添了几分喜气。
远远的看着迎亲队伍的影儿了,守在门口的青山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让执炮仗的的两个半大小子快快点了,新人好踩着响儿进门。
到了门口,鞭炮声起,混着宾客的说笑声,气氛一下热烈到了鼎点。宋子期下了马,队伍停了下来,苏凝被喜娘扶着下了轿,在这吵杂声中,她漂浮不定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已到了宋家的门,从此以后,她就是宋家媳妇了。
话分两头,这边热热闹闹的拜堂。那边桂花央着守在门口的喜娘给她让了道,她想在苏碧出嫁前都陪着她。苏凝姐先出了门,碧丫一个人呆在房里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碧丫,我来陪你了。”今儿个这场面大,桂花怕别人发现她不守规矩又进了屋,蹑手蹑脚的走到苏碧身边坐下,跟做贼似得。
苏碧听见她的声音,捏着帕子的手伸了出来,桂花见状忙握住了,察觉到苏碧手心汗津津的,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细细的擦干。苏碧由着她,心里忽然有些暖。
“怎么这么多汗?”桂花给苏碧擦完汗也没放开她的手,就这么紧紧握着。
“桂花,我这时候才发现我有多舍不得这个家。”苏碧低声说到。
桂花不在意的笑了,她拍了拍苏碧的手说:“哪个新嫁娘不恋着娘家?你大喜的日子呢,说话可不能这么没个喜气儿。”
“你不也没有出嫁,怎么这时候说话老气横秋来了?是不是你娘也给你找婆家了?”
“说着你呢,怎么扯我身上来了。”桂花脸皮薄,她娘前阵子也说要给她相婆家了,提起这事就燥得慌。
被桂花这么一打岔,苏碧那自怨自艾的心思淡了,她怕什么怕?要是以后石远敢欺负她,她可不是那类只知忍气吞声的。
在宋子期迎亲队伍走了不久石远也到了苏家。
石远昨夜也是一宿没睡,一想到要娶媳妇了!他是可劲的高兴,怎么睡也睡不着,还半夜跑去院子里打拳,今儿个精神头还十足。他特意骑得军中的战马,显得身姿矫健威风凛凛。不得不说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后来人们提起苏家的二女婿,莫不都竖起大拇指,说那可是个活脱脱的俏郎君。
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里,还有几个跟石远谈得来的军中同僚,他们几个见石远好不容易成婚了,都非要跟着凑热闹。进了苏家院子,大伙见这一窝子面露煞气的兵,也没敢向刚才围着宋子期那样上前调笑。
石远没在意这些,他盼着娶媳妇盼了那么多年,今日得偿所愿,心里热乎着呢,不管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前阵子和他在街上一言不和打架的那伙人,他来的路上碰见了,也是一脸笑意,还惹得人家以为他吃错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