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男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穿着旧衬衫黑棉裤，鼻梁上架着笨重的黑框老花镜，身材比较高瘦，嘴角有两道比较深的法令纹。他讨好地笑道：“我姓万，你是要租房吗？看看我的房子吧，七十多平米，一室一厅，还有阳台和厨房。家具什么都有，可以一并租给你，租金只要五十张食票一个月，如果你嫌贵的话，咱们还能商量。”
兰叶稍稍观察了他一下，没有说谎的痕迹，心想就他说的居住条件确实很不错，租金跟她刚才看中的那两套房子贵一点儿，但因为私人交易，不需要中介费，这么算下来，其实她还省了一点儿零头。
她感兴趣地问道：“你的房子在哪里？”
见到有戏，万老头儿很热情地说：“就在第四区，离这儿有点远，不过以后购物看病什么的，都很方便！”
兰叶有些讶异，第四区的房子为什么会放到这里来出租，莫不是什么有问题的房子吧？
似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想，万老头儿急忙解释：“我这套房子是我儿子留下来的，他是特殊型的异能者，专门靠着跟人组团接任务赚钱。”
听到这里，兰叶就有些明白了，异能者的攻击力天生就比普通人要强，只要肯拼命，想要赚钱买套房子并不难。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组团接任务，其实就跟佣兵的性质差不多，完全是民间的自由组织，只要当事人结伴在这里登记一下身份信息，然后就能领取不同难度的任务，完成任务之后会有相应的奖励。
兰叶又问：“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既然这房子是你儿子拼命赚钱买下来的，为什么忽然要租给外人？”而且租金还挺便宜的。
万老头儿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越发苍老：“前几天他跟两个朋友一起去外面出任务，结果一去不复返，到现在都还没有下落。政府已经判定他为死亡，可是我心里总觉得他还没死，我想发布寻人任务，但我身上的钱太少了，就算发布了寻人任务，也没人愿意接。所以我打算卖房子凑钱，可卖房的手续太麻烦，而且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买主太难了，我只能先将房子租出去，能把奖励金额提高一点儿的话，或许会有人愿意帮忙吧，诶！”
寻人启事和寻人任务是两个概念。
发布寻人启事的话，只需要花费两张食票，将所寻对象的信息资料贴到公告栏里，有知情人看到了的话，自然会来提供线索，奖励就只有一张支票，另外一张食票要分给居民服务中心，作为中介费用，这种任务基本都是靠运气。
至于寻人任务则大大不同，委托人大多知道所寻对象的具体位置，只是迫于自身能力无法亲自前往，所以需要请人帮忙。这种任务既危险又麻烦，除非奖励金额足够高，否则很少有人愿意接。
人命关天，难怪他会这么急着将房子租出去。兰叶见他神情哀伤，不欲再谈他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问道：“你是一个人住吗？”
“嗯，我的老婆子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儿子常年不在家，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家住，”万老头儿侧过身去，摘掉眼镜，偷偷用手绢擦掉眼角的湿意。
做完这些，他的情绪方才缓和了些，他说：“你现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跟我去看看房子。”
兰叶欣然应下。
走出居民服务中心，万老头儿要去坐悬浮公交车，被兰叶劝阻，她摸了摸大黄，笑道：“让它带咱们过去，节能环保还能兜风。”
万老头儿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狗，吓得不行，打死都不敢靠近大黄。
兰叶费了好些口舌，又让大黄卖了几个蠢萌的造型，这才让万老头儿的恐惧心理减少许多。他被兰叶扶着，哆哆嗦嗦地坐到大黄的尾巴上，大黄将尾巴缓缓抬起来，他就顺着尾巴一路滑到它的背上。
兰叶在他旁边坐稳，示意他抓住大黄的毛发，然后拍了拍大黄的背，说：“走。”
大黄撒丫子在街上狂奔，万老头儿忍不住闭上眼睛，伏下身子贴在大黄的背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第四区，万老头儿终于适应了些，他稍稍抬起上半身，给大黄指路。
房子的位置比较偏，但环境很不错，旁边有人工培育的花草，幽香宁静，房屋之间的距离也足够宽，足够大黄在这里盘踞歇息。
万老头儿顺着大黄的尾巴滑到地上，手脚发软，兰叶赶忙扶住他，问：“您还好吧？”
“没……没事儿，就是年纪大了，有点儿不经用，让我缓缓就好，”他笑得勉强，过了一会儿方才站直身子，掏出手绢抹擦掉手心里的冷汗。
房子在三楼，他们顺着楼梯爬上去。
万老头儿打开房门，里面收拾得非常整齐，地上还铺了瓷砖，沙发茶几餐桌电视机床铺衣柜一应俱全，洗手间里甚至还装了防滑扶手，瓷砖也都做过防滑处理，安全性很高。
通过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万老头儿的儿子应该是很孝顺。
在她打量房间的时候，万老头儿跟在后面说：“这些都是我儿子花钱找人弄的，费了不少钱，如果你嫌碍事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它们都弄掉……”
“不用，我家里正好也有个老人，这些都能用得上，”兰叶心里很满意，确定房子不存在任何质量上的问题之后，便爽快地跟他签订了租房合同。
她拿出之前在路上临时用粮食换的食票，一共一百张，一半算第一个月的租金，另一半算押金。
万老头儿小心翼翼地将食票收起来，问清楚她什么时候搬过来，又客气地将她送到楼下。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原来万老头儿原来是一名大学教授，教的是大学语文。
当兰叶问他今后住哪里，他答道：“政府最近正打算重建学校，需要应聘教师，我去试了一下，已经被录用了。虽然只是教小学，但能包吃包住，另外还有额外的生活津贴。”
听他这么说，兰叶方才放下心来：“挺好的。”
兰叶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
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注意到前方的墙角里站着几个年轻人，仔细一看，他们像是正在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看那架势就知道下手肯定非常狠。
万老头儿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目露恐慌，立刻低声催促：“别看了，赶紧走吧！这群小痞子不好惹，偷摸拐骗打架斗殴，什么都敢干，这附近谁都不敢惹他们！”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倒霉，怎么今天会在家门口碰到这群混子，可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兰叶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见那群人越打越狠，完全没有停手的迹象，被围在中间的倒霉蛋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在这样打下去，只怕会闹出人命。
她稍一沉吟，抬脚走过去，万老头儿赶紧拽住她，脸色发白：“你可别犯傻！那群混子手里都有刀，你一个姑娘家的，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赶紧回家吧，何必躺这浑水！”
“放心，他们伤不到我，”兰叶冲他笑了笑。
她摸摸大黄的下巴，伸手指了指那群混子，轻声说道：“去，吓吓他们。”
大黄站起身，帅气地甩了甩大尾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它先是用爪子拍打地面，震得地面发颤，那群混子被吓了一大跳，纷纷停下手脚，扭头的时候，冷不丁地瞧见近在咫尺的超级大狗头，登时被吓得手脚发软。
大黄咧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咕噜声。
混子们尖叫连连，甚至都忘了反抗，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落荒而逃。
等他们跑远了，兰叶才走过去，摸了摸大黄的下巴：“干得漂亮！回头奖励你一根大骨头。”
大黄得意地摇晃尾巴。
她看向趴在地上的男生，穿得破破烂烂，衣服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全是淤青和灰尘，嘴角和额头都有伤口，正在流血。
她用脚尖碰了碰他，问：“死了没？没死的话就赶紧走，等那群人再回来的话，你又得倒霉了。”
他动了动手指，艰难地挣扎着爬起来，背靠墙壁，捂住胸口剧烈咳嗽。
观察他的呼吸频率，似乎是伤到了肺部，兰叶皱眉问道：“你没有家人吗？让他们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这个时候，万老头儿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这个受伤的狼狈男生，有些诧异：“原来是你啊！”
兰叶问：“您认识他？”
“他以前是我的一个学生，本来不是首都人，末世来临之后，他也跟着大家躲到了地下避难所。倒霉的是，他得罪了人，惹得一身麻烦，现在连工作也没了，每天只能靠着乞讨过活。昨天我见他快要饿死了，就施舍了他一点饭菜，没想到他居然还没走，”万老头儿也有些不忍，冲那人说道，“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在没有多余的粮食接济你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附近晃荡了，要是再被那群混混抓住，你真会被打死的！”
男生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可怜兮兮地低着脑袋，单手捂着胸口，歇了好一会儿，方才摇摇晃晃地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孤单背影，万老头儿又叹了口气：“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人都走了，她也该回家了，兰叶转过身去，大黄立刻将尾巴伸到她面前。
她正打算爬上去，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刚才那个男生看起来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随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说刚才那个孩子？”见她点点头，万老头儿说，“他叫林识，是学电子信息的。”
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