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不凡出生在美丽的桃源村,这里青山环抱,围湖成谷,房屋村社皆是绕湖而建,阡陌之间,房前屋后尽数种满桃树。待到春来整个山谷都被染成粉色,桃花的香气溢出山谷,数里之外也隐约可闻,桃源村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桃源村外便是东海湾,若从天上看去整个东海湾就宛如一轮弯月。正是有了两边弯弯的月勾,才使得整个东海湾的海面变得风平浪静,成了一处自然馈赠的天然良港,也就顺理成章成了通往更东边的傲来国的码头,无数的商人经由此处带着我大唐的特产,跨过东海把他们销往大唐之外,使我大唐的威名传遍四海。而东海湾的那头就是我大唐如今的江南重镇建邺城,论着繁荣程度似乎唯有国都长安才压了它一头,屈居第二。
我却是听我阿爹的阿爹,也就是我的祖父说过,从他祖父的祖父开始,我们家就定居在了这里。数百年来的血雨腥风好是从未吹进过这个小小的山谷。隋军来了纳粮,唐军来了捐响,虽然生活有时也拮据但终究还是平平淡淡的熬了过去。而我也以为我会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就如我阿爹的阿爹也就是我的祖父一样,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死去,最后被这片土地埋葬。
哪知风雨却不期而至,山塌了,树毁了,湖也没了踪影,从此我任它天地广阔却都是他乡,一生流离,故乡二字似乎也只能出现在哪梦中。
然而我的一生却从此开始改变,走向了一个祖辈们从没走过的方向。故事很长,然而这一切故事的源头却都要从我来到这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开始。
桃源村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人繁衍,总之发展到如今已是有了数百户人家,整个村子三面环山,一个数十亩的大湖把山谷一分为二,虽然大家都是桃源村的村民,但平常却以村东人和村西人自称。两边村子中的百姓数百年来不断通婚,虽然好像早已融为一体,但若有事还是大多由两边的村老自己处理。除非是与两边百姓都相干的大事才由两边的村老投票处理。
冬天夜晚的桃源村格外静寂,因为地处东海边,就算是冬天也不是十分寒冷,但是那些青蛙蚊虫却也是没有的。天上的明月洒下淡淡的月光映照在湖面上,而这些月光又被散射到了四周,衬的湖岸的枯树也精神奕奕。
环绕在湖岸周围的村舍也大多熄了灯,村民劳累了一天早早就已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熄早已变成了规律,雄鸡打鸣而起,看家犬归家结束,数百年来从没变过。
但今晚却有一家除外,那便是村东这边,从村口数第五家,这户人家姓陈,户主叫做陈启文,名中虽然带了一个文字,却是典型的乡下汉子皮肤黝黑,面容刚毅,棱角分明,仿佛脸上的肌肉都变成了一块,远远看去透露出一种生硬的感觉。
然而此时的陈启文的表情却与往常的僵尸脸不同,头上简单的用桃树枯枝挽了一个发髻,穿着身青黑色的粗布棉袍棉裤,脚下一双已经补了几次的短绑棉鞋,来回的在自家夯实过的庭院里踱步,脸上的肌肉时不时的抽动,每走几步还不忘转头用眼睛望望自家亮着灯的屋子,而屋子里也传来断断续续的女人的嘶喊声,每当传来一声嘶喊,陈启文的脸就抽动一下,可能是肌肉早已变成一块的缘故,每次抽动都给人十分别扭的感觉。
而这时旁边却传来一声低吼:“你这头憨牛,能不能别在哪里转了,转的我心也慌了。过来坐下,你在这来回转,别把我老人家给转出个好歹来。”
陈启文才转过身去,看着院里石桌旁边的一个老人,这老人便是陈启文阿爹,如今陈氏的族老之一,名叫陈怀山,长的慈眉善目,脸上已经是老态尽显,头发也是雪白。不管什么朝代,农家人的寿命都是最短的,每日劳作再兼生活物资匮乏,虽说老人今年才五十,但面目却和城里的员外们七老八十一般无二。
陈启文也知道急没有用,伸手挠了挠头,憨笑了一下:“我这不是着急嘛,阿爹你说四娘在里面嗓子都喊哑了,怎的肚子里的小东西还没出来啊!”
“你这憨牛,你以为生孩子那般简单嘛,现在四娘在里面正遭罪呢,希望这小家伙别像你一样磨人。”陈怀山笑骂了一句,但脸色却是迅速暗淡了下来。
原来陈启文的阿母便是在他出生的时候没熬过去,在他出生后只看了他一眼,便抛下两父子,撒手而去,这么多年陈怀山为了养大陈启文已经很不容易,哪里还能再娶妻,从那以后两父子便相依为命。
几年前陈启文才经过隔壁的刘大娘介绍,娶了村西的李四娘,李四娘虽然样子平淡,但胜在贤惠,整个家被她操持的也算井井有条。此后家里的衣服有人浆洗,有个破陋也有了人缝补,劳作过后回家也有一口热饭。
虽然每天的农事还和以前一样繁琐,但陈启文却很满足,对李四娘也是分外喜爱,从来不肯让她做重活,就算自己辛苦点也不在乎,今日听到李四娘的嘶喊,到了陈启文身上却是在剜他的心,但这种事他却不能替,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陈启文也听出了阿爹语气中的失落,也想到了自己从没见过一眼的阿母,眼神中的焦急也缓了下来,反而转过头看了眼屋子,起身准备走过去,嘴里还说到:“不行,我不能让四娘有事,大不了这娃我们不生了。”
陈怀山连忙起身拉住他嘴里还骂道:“说你憨,你还真是,这事你以为是过家家吗?说不生便能不生的?难道你让那小家伙在肚子里长成和你一般大小?别瞎着急,这事虽然危险但那么多小媳妇不都过这了一遭吗?四娘贤惠,到了难处自有满天神佛相帮的。”说完还不忘拉着陈启文对着空地跪了下去,一脸虔诚的对着天空祈祷。
两父子闭着眼连作了几个揖,默念了几句。睁开眼正准备起身,哪知陈启文却发现此时的天空与刚才完全不同,不知哪里来的天狗,正在缓慢的蚕食那轮皎洁的明月,此时那明月已经被染黑了大半,大半个天空也暗了下来,月亮也不甘示弱,努力的发挥自己的光亮,企图冲击天狗的蚕食,散发的光芒竟然比往常更要光亮十分。一边是月亮一边是天狗,两边来回拉锯,相互绞杀,都想盖过彼此,虽然月亮已经是竭尽全力,但任改不了被慢慢吞没的局面,只是天狗蚕食的速度也慢慢缓了下来。
少倾月亮散发光亮的区域也就只剩下了十五个算盘珠子大小的斑点,而这些斑点散发的月光却是从前的百倍,往常洒向大地的月光都聚集在了这些斑点中,成了一根根刺眼的丈许的光柱。而其中的一根光柱却不不偏不倚正正照到了陈启文家的屋顶。
父子两惊骇的望着房顶的光柱,虽然周围除了光柱外一片漆黑,看不见彼此的脸色,但彼此都能感到对方传来的热气,无他两人已是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突然屋里的李四娘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的嘶喊,接着便是一声婴儿的啼哭,两父子才回了神。然而变故却随着这声啼哭发生了,那照在屋顶的月光宛如吃了猛药一般,亮度眨眼间便又比刚才提升百倍,晃得两父子眼睛生疼,两人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双眼。
待到再睁开时,这世界也就变得如往常一样,周围的山还是山,水也还是水,就连门口枯树上的海鸟也不曾变过,但眼睛传来刺痛的感觉却在提醒两人,刚才一切都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而这时屋里的灯光也晃了晃,里面随后便传来了隔壁刘大娘的声音:“憨牛,老山头,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快去把剪刀和热水备上来。”
虽然刚才的一切对两人来说看似漫长,但时间也不过半刻钟而已,初为人父的喜悦也冲散了刚才的惊骇,听到母子平安,陈启文脸上也笑了起来,高兴对着旁边的阿爹说:“阿爹,母子平安,还是个小子。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说着就在院子里狠狠的蹦跶了几下。
陈怀山心里也十分高兴,本来他对李四娘还是有点怨言的,儿子和儿媳成亲几年,却总是没有动静,自己年纪也大了,不知还有多久好活。抱不到孙子也就成了他这几年的心病,想着不知道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陈家的祖宗,对陈启文的亡母交代。今天儿子儿媳算是结出了果,往日的抱怨也就淡了,反而想到‘这四娘平日里也是贤惠,今日又为我们家糟了这么大的罪,今后就让她管家吧,我也好好的逗弄下孙子,享享天伦。’
想着想着却发现不对,看了看旁边上蹦下跳的儿子,瞬间发怒,抬手就给了陈启文一巴掌吼道:“你这人,怎的还在这,没听刘大娘叫你拿剪刀热水吗。”
儿子和儿媳的卧房按理说老人家是不能进的,家里又只有父子两人自然该陈启文去拿剪刀热水这些东西。
陈启文也反应了过来重重拍了下大腿,对着阿爹笑了笑说“是嘞,是嘞,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便朝一边的厨房跑了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个盘子跑进了里屋。
陈怀山也哭笑不得,这儿子平日里还算稳重,今日怎么这般丢三落四。不过想想也是,就连自己这么大的人今日也是想要手舞足蹈,更兼自己儿子呢。脑子里面也开始幻想没见面的孙子模样,想着该取什么名字。脸上不知不觉也是笑开了。
陈怀山和陈启文只是山野粗人,他们永远也想象不到,刚才的光柱代表着什么含义。而这些光柱又为他口中的满天神佛带来了什么样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