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沈沐风和许蓝站在酒店门口,送走贵客。许蓝不再需要绷紧神经应对来宾的眼光,放松了下来,揉了揉脖子,取下耳坠,说:“这坠子实在是太沉了,总戴着的话,我觉得我耳垂迟早会被拉长,变得和佛陀的耳朵一样。”
沈沐风低头,含着她耳垂舔了舔,笑道:“怎么,对这一套首饰不满意?不满意就给我,我拿去还给爸……”
许蓝把手上坠子捏紧,放到身后,警惕的盯着他:“不给!这是我的!”
“财迷。”沈沐风揉了揉她的脸,说,“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咱们该回去休息了。”
许蓝目光一转,越过他肩膀,落在后面花园里盛放的花朵上。南国奇花一簇一簇的开,虽然早就入夜,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花瓣的艳丽丝毫没被夜色遮掩,浓烈花香被晚风一阵一阵吹来,隐约带着酒一样的气息,醺人欲醉。
“让张师傅把车开到花园后门去等我们,好不好。我想在花园里走一走。家里的花木都是新种下的,根都没长好,开不出这么多的花。”
沈沐风点了点头,刚揽住她的肩膀,手下就打来电话。许蓝瞄了一眼屏幕,知道是重要电话,便说:“你找个开阔但是没人的地方接吧,花园里树太多,有人在一边听,咱们说不定也发现不了。万一那人恰巧是和咱们不对付的熟人就麻烦了。”
这家酒店的客户大多是精英人士,不乏竞争对手,方才宴请的人说不定也被花园吸引,正在其中徜徉,这里的确不是讲涉密电话的好地方。他说:“那你先等我一下。”
许蓝对他吐了吐舌头:“不等。我先进去逛,等会儿你来找我。”
花园里小径弯曲,处处花木,和迷宫一样曲折往复。灯光再明亮,远方也是一片黑,不如白天可以一目了然的远望。许蓝在小径上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绕了一圈,回到了原点。
她皱了皱眉,凝目四望,透过花木,远处被探照灯照得金碧辉煌的酒店建筑映入眼帘。她便顺着路往建筑的方向走,终于离开了迷宫似的小径。
酒店的这一部分是租界的老领事馆改的,建筑风格带着极为浓厚的欧洲风情。雕刻着藤蔓的大理石阳台栏杆缠绕着蔷薇花科的花藤,虽然未开花,可一片绿叶也十分喜人。阳台里是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嵌着彩色玻璃,还有铜质门框,异常奢华。
这是酒店的豪华套房所在地,价格昂贵,住客稀少。大部分房间都是黑暗的,只有前面的那一套房的落地玻璃被里面的灯光映照,呈现出宝石一般的璀璨色彩。
这种复古欧式风格和童话故事里描述的城堡很像,许蓝回想起幼时嫁给王子的梦想,不由得会心一笑,走近了阳台,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美丽的姑娘跑出门,身子探出阳台栏杆,对下面守候的英俊王子甜蜜微笑的场景。
正遐想,玻璃门被打开,她吃了一惊。阳台离地有一米五高,从住客眼里看过来,只能瞧见她半张脸,这显得她很像个偷-窥者。她赶紧抬眼,对来者讪笑了一下,可是看清楚那人的脸,她就傻眼了。
怎么会是叶琛?
她赶紧退了两步,可是夺路而逃实在是不礼貌,且显得她心虚。最好的应对方式是坦荡交谈,但尽量回避见面。她咽了咽口水,努力挤出一个自然些的微笑,道:“你好。”
她再一打量,发现叶琛穿的是睡袍,不由得更加尴尬了,赶紧说道:“今天谢谢你,还有……早点休息。晚安,好梦。”
他并未回答,而是加快速度走到阳台边,纵身一跃,落在她身边,在她惊愕的眼神里把她用力的拽进了怀里,颤声道:“蓝蓝……”
他呼出的气息里有浓重的酒味,这让她恐慌不已。她挣扎了两下,发觉他呼吸更加急促,她略一思忖,脸顿时烫得要滴血——挣扎必然会造成身体的剧烈摩擦,这对于一个醉酒情动的人来说,简直是引-诱他犯罪的行为。
她战战兢兢的停住,说:“叶琛,你冷静点,请放开我。”
他身子僵了僵,终究是缓缓的松开了胳膊,自己退了一步,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脸颊带着酒醉的潮红,但眼神还算克制,抿紧的嘴唇松开,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我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沈沐风警告式的大秀恩爱,这让他心中苦涩难当,连舌尖也泛着苦意,喉头干哑。冷餐台有调制的鸡尾酒,口味浓而甜,他便靠着这甜味缓解自己的苦,不知不觉就喝高了。
他回房间洗了澡,习惯性的走到阳台看风景,却看到栏杆缝隙里那半张脸。乌黑的头发,光滑的额头,明亮的双眼带着好奇之色审视阳台上的一切,仿佛刚离开密林闯入人间的小精灵那样天真。
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在他思念泛滥成灾的时候撞进了他的视野,是真实,还是梦?
酒精和悲伤让他产生了幻觉。恍惚中他回到了大学时光,那时他的宿舍也在一楼。两人刚吵了架,他回去洗衣服,力气大得差点把衣服搓破,怏怏的去阳台晾衣服的时候,他目光一转,发现她正在不远处凝望着他。他一下就忘记了两人吵架的原因,丢下手里的衣服,直接从阳台翻了出去,奔向她,然后紧紧抱住。
可是当时她主动的伸出胳膊绕在他脖颈上,想和他贴得更紧,但现在她伸手只是为了推开他。
许蓝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沉默了许久,说:“叶琛,忘了我吧,一切毕竟都过去了。”
叶琛怔了许久,双眼渐渐被水雾笼罩。
许蓝忽然慌张了起来,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她的话很残忍,就像一把刀子,她是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人,这身份就像刀子上淬的毒。带毒的刀刃割在他心上,他会多疼?
她靠着刻骨的恨,花了那么多年,才摆脱了对他的思恋。他不恨她,这让他怎么甩掉对她的爱?
叶琛没有流泪,扭过脸看了看旁边的花,再次转过脸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眼眶的红还来不及褪去。他挽起睡袍衣袖,给她看胳膊上一条长长的伤口:“缝了三针,那家伙带了刀,我不小心中了招。”
他忽然提起了那天被劫持的事,许蓝愣了下,道:“我……我不知道。其实早该登门道谢的,我……”
“嗯,你没有给我谢礼。”
“沐风他也没表示什么?”她有些吃惊。
沈沐风自然不会如此对待救了自己妻子的人,只是他什么都没要。他善于投资,收入极高,虽然家底不如叶家鼎盛时期那样丰厚,但也足够他挥霍了。钱,车,手表,古董,诸如此类的谢礼,他不需要。
“我想你亲自给我。”
许蓝道:“我回去就准备。”
“不需要准备。”他蓦地欺身上前,捧起她的脸狠狠吻在她唇上。
这个变故让她猝不及防,立刻就懵了,等她想起该反抗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她,攀着阳台栏杆回到上面,俯视着她,声音平静而冷淡:“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不会再这样烦你,蓝蓝……不,沈太太。”
许蓝失魂落魄,随便走了几步,见到一张长椅便坐了下来。她心里一阵阵的闷痛,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呆坐着,什么都没想出来,直到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她才回过神。
沈沐风很快挂断了电话,循着她的铃声传来的方向找去,在椅子上发现了她。
“对不起,事情实在是复杂,我讲得太久了一点。”他在她身边坐下,看向她的脸,愣了下,“蓝蓝,你不舒服?”
再一细看,他表情变了,拇指在她嘴唇上抹了下:“唇膏怎么花成这样?谁干的?”
许蓝勉强笑了下,可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不让沈沐风记恨叶琛。
沈沐风已经明白了过来。
若是无关的人敢动手,凭她那果断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早就叫了保安,而且会对他狠狠的告状,让他下死命的收拾那不知好歹的家伙。
吻了她,她却狠不下心的那个人,只有叶琛。
他倏地站起来,看向建筑的方向。叶琛是这个酒店的股东之一,他在这里保留了一套豪华套房,作为在n市的住处。
沈沐风只觉得一股火从胸腔灼烧到了咽喉。她刚才竟然和叶琛接了吻!
看她唇膏的损耗,想必刚才的吻又长又激烈,他牙齿咬得死紧,扭头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叶琛住这里的?”
“我不知道,只是迷路了,走到他阳台那里,正巧碰见了他。”她顿了顿,握住他的手,“我没想隐瞒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他深深呼吸,把她拉进怀里,咬着牙道:“我知道。我没怀疑你。他欺负你是不是?我给他好看!”
许蓝一惊:“沐风,不要!”
他缓缓的松开她,凝视她的眼睛,声音微颤:“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