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阳光温暖,鸟语花香。
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很是漂亮。
花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翩翩起舞的蝴蝶仿佛受惊一般,瞬间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那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明黄锦衣,长得粉雕玉琢,煞是惹人喜爱。
只见他捂着自己的嘴,蜷缩着身子,躲在花丛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时不时的往外面看上一眼。
忽然,他眼睛一亮,身子向后一缩,整个人瞬间隐藏在花丛之后,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小小的一团粉红色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连路都走不稳,白嫩嫩的脸上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带着哭腔的喊道:“哥哥......哥哥......”
小女孩娇娇弱弱地声音很是惹人心疼,但她的哥哥却显然是个铁石心肠,依旧藏得好好的,根本没有出来的打算。
小女孩喊了片刻,不见人影,便再次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但她到底年纪小,手短腿短胳膊短,稍稍快了那么一步就小腿打绊的跌倒在地。
女孩子摔得很疼,却死命的咬着唇忍着不哭,但凝聚的泪花已经在眼底打转了。
那一下摔倒的声音很响,让男孩子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他赶紧扒开花丛的一角往外探看,然后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微微一闪,迅速的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孩。
已经变成青年的冷血双手僵硬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喉咙卡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乖!”
属于小孩子白白嫩嫩,面条一样柔软的双臂撒娇似的缠上他的脖颈,双双哽咽着说道:“哥哥......双双要哥哥......”
冷血轻轻地拍着她颤抖的背脊,碧绿的眼眸猛地射向掩映的花丛,目光犀利,透着警告。
被识破了行藏的太子赵谌不高兴的撇了撇嘴,手脚并用的从花丛后面爬了出来。
无视掉小双双望过来的破涕为笑的笑容,他不甘不愿的站在冷血身边,垂头丧气的喊了一声:“冷师父。”
幽绿的眼睛即使是在看着尊贵的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时,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他一手抱着双双,一手拉起赵谌的小手,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午时了,官家在找你们吃饭。”
一句话便让赵谌眼睛发亮,大声说道:“那我们快去,别让爹爹久等。”说完,他反手拉住冷血,迅速的往福宁宫跑。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颜景白刚刚坐□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爹爹”,然后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团子已经炮仗一样炸进了他的怀里,直将他炸的头晕眼花,险些向后摔倒,幸好被身后伺候的太监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他敲了敲他的脑袋,轻斥一声:“顽皮!”然后忍不住抚胸轻咳几声。
冷血放下怀中的孩子,担忧的视线在他明显不如常人健康的苍白面容上转了几圈,袖中的双手无法克制的紧握成拳。
颜景白朝他安抚的笑笑,然后掏出帕子为怀中的孩子擦去脸上的脏污,一边擦一边咳:“咳咳,你到底钻进哪个老鼠洞了,弄得这么脏,还太子呢,连外面的小乞丐都不如,咳咳咳!”
赵谌难得的没有同他呛声,而是挤着眉毛担心道:“爹爹,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很难受么?我这就让他们把太医找来。”
“得了,你消停些吧。”颜景白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道:“只要你能乖一些,让我少操些心,那比看一百个太医还有用。”
赵谌狠狠点头:“我听话!”
颜景白叹息了一声,“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赵谌小盆友,你已经彻底没信用了。”
说着,他不再搭理仿佛被抛弃的小狗般一下子颓丧下来的赵谌,而是朝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双双,快过来,让皇伯伯抱抱。”
小双双听话的走了过去,乖巧的缩在颜景白的怀中,搂着他的腰身,小声问道:“皇伯伯不会再生病了吧。”
看来自己上次的突然病重真的吓着了不少人呢,特别是这两只小家伙。
颜景白微笑,他弯腰将小双双抱起,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轻轻的刮着她的小鼻子道:“皇伯伯很好,不生病,可是我们的小双双不怎么好呢。”他亲了亲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接着道:“眼睛这么红,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跟皇伯伯说,皇伯伯帮你教训他!”
本来还在为自家父亲抱着别人不抱自己而有些吃醋的赵谌听了这句话,立刻下意识的站直了腰身,目光炯炯的盯着女孩子看。
小双双脸蛋红红的说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在和太子哥哥玩,可是我找不到他了,然后、然后我就哭了......”说完,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的脑袋往他怀里藏了藏。
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我下次一定不哭。”
颜景白似笑非笑的望了赵谌一眼,直将他瞧得头皮发麻,才移开视线道:“双双真是乖孩子。”
颜景白特意空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陪两个孩子用饭,聊天,玩耍,直到他们都累了,才让宫人把他们抱了回去。
而他自己还要批复一堆的折子,大多都是上次生病时积攒下来的。
灯光明亮,冷血抱着长剑站在角落中的阴暗处。
这个位置便于隐藏,更可以让他将殿中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中,特别是那个正伏案疾书的人!
他真的很勤政,当今官家恐怕是大宋开国以来最勤政的皇帝了!
这是外人对他的评论,但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人才知道,这人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他的身体才会越来越差?!
想到世叔每次见到他时的叹息,和让他劝阻官家多多保重身体的话语,他握着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不是不想劝,只是他本就是拙于言词的人,并不知道要怎样劝说才恰当,而且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冷血也基本上算是了解他的性子,并不是个容易听人劝的人。
所以他能做的,唯有陪伴。
颜景白揉了揉酸涩的眉宇,一抬眼,一盏热腾腾的茶就被轻手轻脚的摆放在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并没有抬头去看就已经知道是谁了,“早跟你说过,不需要每晚都留下来陪我的,你如今好歹也是个禁军统领,哪需要你亲自值夜!”
冷血腰脊笔直的站立着,并没有啃声。
颜景白早清楚对方闷葫芦似的性格,也不在意,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说道:“你以前是六扇门的名捕吧,破案无数的那种?”
冷血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疑惑的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回去当捕头?”
冷血身子骤然紧绷,幽绿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失措,他哑着声音道:“你——不要我当你的侍卫了?”
颜景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起身,黑色的眼睛与幽绿的眸子相互对视,他按着肩膀已经比几年前宽厚了许多的青年,道:“我只是有些可惜,你本是江湖上独来独往的孤狼,却因朕的一句话硬是将你锁在了牢笼里,即使这个牢笼再华丽,恐怕你也不会喜欢的吧。”
确实不喜欢,虽然他现在的官职越来越高,敢得罪他的人也越来越少,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说得对,自己就是一匹狼,一匹充满野性的狼!他向往的是自由,是洒脱肆意的奔跑在风中,是生死搏杀之间舔砥着敌人的鲜血。
这么多年了,他虽然每天都还坚持练剑,但他的手指上的茧子却在慢慢变薄,身上的那些伤疤渐渐变得浅淡,肌肤更是变得光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使出以前那样不留后路的快剑!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走,要离开这人的身边,似乎从世叔将他送进宫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注定了要站在这人的身后,保护他,一辈子的那种!
颜景白再次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明天便离开吧,做回你的捕头,回去你的江湖,过你自己喜欢的日子。”
冷血的声音更哑了,幽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并没有说别的,只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不要我做侍卫了?”
颜景白一愣,似乎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固执,他望着那双坚韧执拗的绿眸,半响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是啊,朕——不需要侍卫了!”
碧绿的眼眸瞬间黯淡无光,让人看了想要哭泣。
冷血最后还是走了,在颜景白的坚持下离开的。
这么多年相伴,没有不舍是假的,只是他却不得不让他离开,一是对方的感情,二是他要走了。
颜景白不是瞎子,冷血那样堪称拙劣的演技在他面前掩饰不了任何痕迹,他或许一开始还想不到那方面,但经过三年多的相处,他又怎么还看不出来。
而他之所以坚决要他离开,也是替对方考虑,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或许下一刻就会离开,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面前的他又要怎么办?
对方的感情颜景白无法回应,他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章完结这个世界的,结果我果然好唠叨捂脸~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