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祁文熠(1 / 1)

景武九年七月十四日,便是震惊大启内外的七月之祸开端日,一日间四大家族殒命千余条,而后各家公仇私愤,趁势肆虐。

钟离嫡系遇害翌日,素和家曾带人至青台峰搜寻,素和容青见崖边枯木枝头挂了枚碧玉发饰,上前欲取,谁知跌落,顺流涌下,被谷中老人救起,恰是兰沁与其弟钟离穆轩落崖翌日辰时。月余,他被一渔民送至素和家,紧接,数路人马即至崖间沿水流搜寻,未果,后传出钟离大小姐与小公子失踪。也为素和容青非当日祸事牵连者却识得当日几位生者身份之因。

“……当下只有尽快查找刺杀之人为何人所派”,容青道。

兰沁知现下捅出身份确有百害而无一利,但见其仍忧色满目,便笑着与他言方才最后一位黑衣人举动,好理出思路。并道:“表哥心思缜密,沁儿十分之一不及,若是得空,此事便要烦请表哥了。”

“你又是懒了”,素和容青上毕药,与她理了理衣袖。

兰沁笑着点头当是承认。想起素和容青五年前落崖时的伤势怕是也未痊愈,于是便道“表哥身上的伤如何了”。

“我没事,放出消息不过为你后事万全”,素和容青理正自己衣衫向兰沁身下厚厚的铺设扫了一眼。

“瞧瞧吧,恰好玉面神医无一公子在京里,诊金虽贵,倘若表哥陪他下几盘棋,诊金自然是免得”,容青听到果然笑了。那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钟离二公子钟离穆清,即兰沁的二哥。兰沁离开钟离宗族时与弟弟钟离穆轩说,某日你若想二哥想极了,便去逗逗三表哥,惹他笑,然后抱着哭一场,会好些。原以为穆轩会向往日般神色加语言对自己百般鄙视一番,却不想他一改常态,将头埋在她肩上狠狠咬了一通。

兰沁觉得此刻不便悲伤,于是转身向帘外道:“凤颜”。

凤颜便是方才取马车的女子,两年前钟离家长老安排与她的侍女。其姐名凤染,两人为双生,容貌相似,只是性子略不同,前者爱笑,后者沉静。其上有两位兄长,两人也为双生,本是都要被安排与兰沁的,但穆轩说他看着欢喜,便要了去。兰沁知道,弟弟只是不放心,不放心钟离家,不放心他人,因当年落崖兰沁伤重,醒来迟了,睁开眼便看见他甚是“凶神恶煞”的扯着自己说:“这世上,穆轩只有姐姐了”,此后更是比当年大哥还爱给她操心,分开跟着总有牵扯。

“是,主子伤势如何?”

“无碍,挂‘凤阳’”。

“祖父曾说,凤祁比钟离还要存在的久远,历经几朝几代,每代都有族人在朝政、贸易、河道工程等领域涉足,尚能保全至今,却从未有人探得其全貌,自先帝时隐退。虽说当今圣上囚了凤祁大公子近五年之久,但即使知其宗族所属地域却寻不得其踪迹,可见其隐藏至深。虽不知大表兄当年如何寻得他护你,但探查其底细之人向来不在少数,且现下凤祁与钟离因当年凤祁大公子之事,关系并不融洽,未必不会伤你”,素和容青道。

“……世间事皆遵因果循环之序,我看中他待得罪他所护之人的下场,便该为他相护之举付出代价,更何况并没有几人知道凤阳令是大哥留与我的”,兰沁说的不错,凤阳令素有“此令一出,万声寂静”之称,而“万声寂静”便是得罪他所护之人的下场。

其是兰沁近来精神越来越不济,无一公子虽医术了得,但当日从崖上跌落本就伤得严重,却硬是挺了一夜。倘静心将养,怕也难及常人寿命,此后却是几番折腾。以常人手法继续医治,这具身子万不会有太大用处。兰沁便以毒医谷弟子身份央了宫家长老以毒养身之法,虽平日里可形同常人,但此法却是以命养命,并不能常用。

七月之祸后,兰沁虽未必有多少在意这条命,但至少离开之前,欠她钟离兰沁的,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用凤阳令挡一挡至少可让她消停些日子。

凤阳令是钟离大公子与兰沁的生辰礼,父母兄长离开后,她在代北学府后山住处寻得了凤阳令用法,并两枚暗卫调令、两份信件、及其他许多可安身立命之物。那时她才知,父母兄长原本也清楚青台峰崖下并非死路,兰沁明白为何他们不跳崖,却不明白为何不用凤阳令。于是,便按那法子用了,果能用,只被告知,这调令虽仅一枚,但使用法子却因主子而换,更换时需主令,且只有主子命尽之时,主令方才出现。兰沁虽觉得奇怪,却也没能问出这调令本是凤祁氏什么主子可用的,只闻些江湖传言罢了。

至于钟离与凤祁的恩怨,还要从钟离大公子钟离穆彦与凤祁大公子凤祁文熠说起,两位本是同年生,少年时皆师从希古先生,是希古先生最为得意的两位学生,而两位大公子私交也是甚厚,直至十年前。

景武三年某日,钟离穆彦、凤祁文熠同当今太子季弘、钟离穆清、素和容青、空桐濯逸、湛凌玉等代北书院部分学子外出游玩,不料,钟离穆彦与凤祁文熠双双落下山谷,月余后方苏醒。

至此也就罢了,偏偏从同样的山谷落下,醒来后的钟离穆彦并无大碍,倒是凤祁文熠伤了脑子,他清醒时倒还好,发病时,或癫疯荒唐,不按常理,或嗜杀成性。杀戮也还说得过去,凤祁族人本就在军事、武学方面天赋异禀。钟离与凤祁两族之间至此倒也并未交恶。

景武四年,凤祁文熠满一十五岁,按照凤祁与皇室百年之约,凤祁一族每任族长在满一十五岁时需留在京城安阳,娶皇室女子为妻,至二十岁方可回族。这一年,凤祁一族遵守约定,送凤祁文熠入京。

景武五年,凤祁文熠一十六岁,景武帝指了自己的一位公主与他为妻,新婚前半月,这位凤祁大公子凤祁文熠赫然发现自己不能人道。这一突然认知,让从来心气极高的凤祁文熠如何也不能接受,当下便疯病发作。病发的结果无疑是血流成河,除凤祁文熠本人,府内无一活物,就连凤祁文熠的母亲,及当日来探望自己姑母的将进门的妻子也未能幸免。

景武帝一日间不仅失了自己的妹妹,还失了自己的女儿,震怒之余,命二三十余位太医诊治,皆言凤祁的这位大公子不能人道怕是之前落谷所造成。由于此言,钟离与凤祁两族关系彻底崩裂,一时间势同水火。到景武九年,七月之祸,钟离嫡系于青台峰遇害后,这段恩怨虽说渐被放下,但两族之间的关系依旧甚是紧张,更有甚者传出,钟离嫡系当年在青台峰遇害与凤祁一族脱不了干系。

其后,安阳城内有家人管教不听话的孩童时,已然不用费神思想恐吓之语了,直接言说:“凤大煞神来了”。

兰沁虽不知整件事个中底细,但就自己手中的凤阳令而言,两族之间的恩怨恐怕并非传闻中这么简单,甚至四年前,就凤阳令由来一事,这位凤祁大公子倒是很认真陪自己演了一场戏。

四年前,一日午时,兰沁方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安阳城门外不远处的道上,她当时是发懵的,明明前一日练了一日功夫,晚上还在谷里累到倒头就睡,如今却在这里醒来。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醒来也就罢了,偏偏眼前还立着一位一身玄衣满身杀气的男子,立着陌生的人也还说的过去,但这人还仿若看一个死物一样凶神恶煞的冷冷盯着你,而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状甚是惨烈。

在兰沁还在想应对之策时,那男子忽欺身上前,差点捏断她的脖子,更让兰沁心惧的是,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当兰沁以为自己命休矣时,那男子突然晕了过去,此时,四周出现一些护卫,慢慢探着脚步向前互道:“应该没事儿了吧”。

就在兰沁为自己顺气的时候,那男子幽幽醒了过来,满身杀气没了,面目也不狰狞了,起身很是有礼的伸手向兰沁。也是此时,兰沁才认出,原来这位人格分裂的变态是曾经常与大哥、太子季弘在一处的凤祁文熠。

说起钟离穆彦,无论被别人传的如何神乎其神,但在兰沁眼里,他只是位极为疼惜自己的大哥。从四岁开始,父母兄长便不太愿意让兰沁和弟弟穆轩与外人相见。故而长至七岁,兰沁与穆轩除了见过几位亲近之人外,余下的,便是大哥偶尔带来的凤祁文熠与太子季弘,后来索性他们,大哥也不再带来。

而如今再次见到,这位当年与自己大哥齐名的凤祁大公子却已成了这般模样。明明以前的他只是耐心差些,纵然被大哥和季弘惹怒了,也不过冷嗖嗖的飞些眼刀,并不这般可怖的。

当兰沁仍在沉思时,他一副很正常的模样,似笑非笑向兰沁道:“你是唯一一个从本公子手中活命,这块凤阳令给你,下次有幸遇见,可接几招”。

兰沁看着那块凤阳令,木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明明昨晚睡前,那令牌还在自己脖子上好好挂的,怎么就到了他手中。等兰沁回过神来接过凤阳令,瞪着眼睛看向他时,凤祁大公子已然勾了勾唇角与一众护卫离开,且离开的身影很是高贵优雅,仿佛方才从戏园赏完一出戏,而非杀了人。再看一众护卫,也并未有异色,看来这变态的场景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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