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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容城荒政(1 / 1)

今日早朝,朝堂之上可谓是人人自危。因高坐龙椅的景武帝季明是全程黑着脸的。

似乎任何一位朝臣,奏报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能使季明满意。

一班朝臣战战兢兢,终于等到早朝毕,各自交头接耳一番,匆匆散了,但怕被什么给扯住似的。

终究,五位皇子、国师青木、元太尉、肖御史、阮司徒以及六部尚书还是被请进了御书房。

几束光线透过窗户射进来,给昏暗的御书房点了些亮堂。

然而隐在桌案后的季明仍旧黑着脸,周身肃穆,比在朝堂之时,还让人觉得森森然。

御书房里安静极了,似乎每个人都屏着呼吸,担心一不小心便给揪了出来。

季明暗沉着脸,将眼前一众扫了个遍,他喜欢听话的臣子,可如今看见一个个臣子低眉顺眼的模样,竟是气不打一处来。

也只有身旁的青木国师,仍旧是一副月下仙姿态。几位皇子虽不似青木国师这般恣意,但也并没有几位朝臣那般战战兢兢,这倒让季明欣慰了几分。

只见他将手中奏折递给青木国师,向着立在下方的其余朝臣道:“关于容城知州任志峰荒于政务一事,各位爱卿可知?”

原来这折子是容城监察御史万子义上的,弹劾容城知州任志峰不体恤百姓疾苦,荒于政事,大兴土木,兴造寺院以及馆舍。

这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容城属西南五省之一,去年干旱,西南五省颗粒无收,已报了朝廷赈灾。当时季明除了拨赈灾款外,还减免了此五省三年税收。

而在此节骨眼上,容城知州不夹着尾巴尾巴过活,反而尽做些用银钱的事儿,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下令关城门,城中之人可出城,但不能进城,且城门已闭数月。

其实对于此事,在场的几位并非不知。甚至,他们更知道,这件事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

为此,关于西南旱灾许多奏折都被一些官员压下。奈何朝中有规定,御史奏报可不层层上递,而直接到达御前。故而终究还是有漏。

“微臣即刻着人去查。”是肖御史。

“朕怀疑,荒政之事可止容城任志峰一人?”

此话一出,御书房跪成一片,道:“陛下息怒,臣等失职。”

“按我大启律例,当斩。”季明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复抬眼望向刑部尚书蔡方道:“刑部去查,按律处理。”

“臣遵旨。”蔡方领命道。

如此处置,在场多少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季明余怒显然并未消除,他近年来越来越自负,向来不信任他人,而如今,在他看来这不争气的百官更是问题频频。

季明甚至不自觉便怀念起,被他利用七月之祸处理掉的那班大臣,虽说他们时常气的他肺疼,但朝中政务确实顺畅。可谁叫他们时常气的他肺疼。

“臣听闻,自去年西南五省旱灾以来,容城是五省中唯一一个百姓无饿死、无流亡的州城。”青木国师握着季明给他的奏折。

“哦,国师的意思是?”

“押解至京,”青木国师放下奏折,向季明道,“臣曾听闻有以工代赈之法,许任大人可解释一二。”

“以工代赈?”季明坐下,看向青木国师。

“是,臣听闻,曾有某地发生大饥荒,饿死者尸体遍布于道。时任某州太守调拨仓库粮食,募集民间所存钱物来赈济灾民,救荒之术很是完备。当地百姓喜欢比赛舟船,爱作佛事,此地太守就鼓励民间多举办赛事,并每日出游宴饮于西湖上。自春天到夏天,城中居民大规模出游,尽情玩赏。又召集各寺院主持僧人,告谕他们说:‘灾荒年间民工工价最低廉,可以趁此时机大力兴建土木工程。’于是各个寺院的修建工程都非常兴盛。官府也翻修仓库和官吏住舍,每天雇役一千余人。

所饮宴和兴造房舍的是要调发有余的钱财,来救济贫民。那些从事贸易、饮食行业的人,工匠、民夫,仰仗官府、私家养活的,每天大概可达几万人。这一年灾区唯有此州平安无事,百姓没有流亡的,此措施,既赈救了饥荒,又趁荒年替民间兴利。”

“……去年灾情发生时,朝中已拨赈灾款,不是上报灾情已控制,如何仅有容城无饿死,无流亡?”季明听罢沉思片刻。

“刑部近日听衙役说起西南五省有人食人之事?”刑部蔡方暗暗瞟了眼青木国师,不嫌事大。

“人食人?”季明果然被此说法惊到,他生于盛世,几十年来如何发生过此等事。

“是,微臣着人在查。”

“你们倒是说说,朕这江山,还有什么是你们瞒着朕的?”一桌子奏折被季明一挥袖全部扫落在地。

可怜了御书房一众朝臣又跪了一地。

终于等季明喘匀了,他神色晦暗不明的扫了眼各位朝臣,转头看了看立在一侧依旧风光霁月的青木,这一看,季明这火气是不上不下了。倒不是因着青木国师未与其他人一般跪自己,青木国师这免跪之礼还是他允了的。

这火气不下是因自己这一国之君都气成这般模样了,可作为臣子的青木国师依旧没事人一样。而这火气不上,便是看着青木这始终月下仙人之姿从不动怒的样子,让身为帝王的季明稍稍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太控制不住脾气了。

其实,另一侧几位跟着跪上跪下的几位皇子,没有那么战战兢兢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季明并未给几位皇子实权,仅是临时安排些事情让他们去做。所以清楚,季明这火气再大,此刻也烧不着他们。

“西南五省一事,国师觉得当如何?”季明又坐了下来,这次情绪稳多了。

“一赈一查,赈查两分。”

“各位爱卿可有其他意见?”季明看着下方几位朝臣。

“臣请旨彻查此案。”肖御史道。

季明看了看朝臣,又望了望几位皇子:“太子对于赈灾一事有何见解?”

此语一出,在场诸位神色多有变。无疑,这“一赈”是想让太子参与了。

“禀父皇,儿臣以为,纵观历代扶贫赈灾,所采取的措施主要有减负、免征、赈济、安辑、抚恤、平粜六法。减负、免征,即减免税收,此旨意父皇已下。三是赈济,包括粮赈、钱赈、物赈、粥赈;四是平粜即平价调拨卖出粮食;五安辑,对遇灾在外流亡灾民安置;六抚恤,恤孤贫、养幼孤。

若容城以工代赈之法委实可用,儿臣以为亦是一极好赈灾之法。”因季弘了解自己的父皇有多猜疑,故而明白,担当必须有,然而却不能锋芒毕露。这也是在场的一众皇子见识了当年七月之祸后,虽有一定的不安分,但终究没敢太跳腾的原因。

“嗯,赈灾一事你与老二去做,所缺人手,物资各部协助。”

“儿臣(臣等)遵旨。”

“关于‘一查’,蔡卿亲自去办,老三协助。”

此令一出,朝臣明白,季明终于有意让各位皇子走进政权中心了。

“你父皇让你去的?”后宫清荷殿,一华服夫人边绣着一明黄寝衣,边道。

“是。”坐在下方的俨然是二皇子,看得出其温和气质承自其母妃。

“老三设计让孙国公失了国公封号,他手中的工部尚书文正也被贬了职,到底是他失大了。你可知新任工部尚书是谁的人?”

“是十一年进士,叫齐忠全,无甚背景。”二皇子虽认真在答话,却并无多少兴致。

元贵妃见状,放下寝衣:“你有意无意让你外祖父、肖御史、孙将军、甄将军靠在了你这边,如何现在却是兴致缺缺?”

“母妃想让儿臣坐上那座?”二皇子季括望向元贵妃。

元贵妃望着殿外良久道:“若太子得了那位子,他到底生性仁厚,你我尚不会被赶尽杀绝。老四、老六勿论,单就老三、老五,若他们得势,你我怕是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听说湛氏内乱,方才父皇留了五弟,怕是与此有关,”季括望着茶杯,“若无当年祸事,朝中何故如此之乱,父皇不听谏,敢言之谏官,因七月之祸一事上谏,被父皇下令杀的近乎全无。其实儿子明白,从李国公案开始,这一切背后便有六大家族及当年祸事牵连未亡人的身影。”

“我知你与太子及钟离家那两位公子走得近,你也不用像祸事之后那段时日一般太过逼迫自己,想做什么选择便做吧,母妃终究是与你一起的。”元贵妃望向季括,眼神很是温柔。

“去看看是谁?”兰沁收缰勒马,向身侧的凤染道。

前方有一辆囚车,囚车周围一众打的热火朝天。

“主子,囚车里是押解来京的容城知州,好像有人要刺杀。”

“容城,宫家?”兰沁思索片刻道:“那一众官兵能挡住吗?”

“有宫家无凌公子带人护卫,不过,属下看他受伤了,伤的还挺重。”

“这里离安阳很近了,你去找京兆府尹沈骞大人,一定让他亲自带人来。”兰沁打马向前。

兰沁赶往囚车旁时,囚车边已经躺了许多尸首,押送官兵几乎全灭。

对方不仅数量极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对于囚车里的人更是招招毙命。

因着在栖溪时,兰沁与宫无凌见过,他的一众护卫也见过兰沁,故而看着兰沁并无敌意。

兰沁接手了已然受伤的容无凌后,他们反而腾出手脚与兰沁的一众护卫全力对付那群刺客。

兰沁与宫无凌把了脉,见对方并无性命之忧,但看对方被弄的浑身是伤,倒有些讶然。

“你别告诉我,你不怎么会武功?”

兰沁很是上上下下的将宫无凌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打量了一番。

一向表情淡淡的宫无凌,却偏了偏头,瞬间,又转过头来,恢复了神色淡淡的模样道:“无凌所学为医人之术,非杀人之术。”

“不会武功,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这么理智气壮。”兰沁看着他的眼神还有一句未说完的话。

宫无凌也看的明明白白,那就是:“真无用。”

宫无凌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堂堂一个宫家大弟子,居然有一天会被人明目张胆的归于“无用之人”一类。

“杀了一路。”宫无凌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无用,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给她解释明白。

兰沁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道:“看来你那群护卫武功还挺高。”潜台词是,若他们武功不高,你可能连命都没了。

宫无凌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与眼前这女子多说比较好,连凤祁文宵那个奸商都给这女子气的能躲便躲,自己身上还有伤,实在不宜动气。

兰沁取出帕子,本想让宫无凌自己擦擦脸上的血,然而看了一眼他满是鲜血的手后,果断放弃。

她刚将帕子挨在宫无凌脸庞,却见宫无凌僵了一瞬,还以为他是疼的,开口道:“疼的话,忍一忍,我给你擦干净上点药儿。”

宫无凌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兰沁,然后垂了眼睑,身子似乎放松了几分。

兰沁边上药,边解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伤了怪可惜的。这个药是玉颜霜,放心,不会留疤。”

见宫无凌望着她手中的药,兰沁很是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望着宫无凌:“这个药材质很贵重,五年才得一**,你其他地方的伤我待会儿送你去看大夫,他医术很高,会尽量避免给你留疤的。”

宫无凌看着眼前的女子边说边将那药装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那药很贵重,但他实在没有动她那药的心思啊!

许是见宫无凌右手上的血太多,兰沁卷起他的衣袖查看,原来是胳膊上的血流了下来,手并未有伤。便将帕子给他,让他自己擦擦。

终于,对方人手渐有不敌。兰沁起身走向囚车,这是兰沁第一次见一个囚犯如此泰然自若。

能让宫氏护人上京,看来宫家自顾不暇的局面算是过去了。

任志峰收回看向兰沁一众护卫的目光,面色平和,似乎感慨:“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晚辈见过大人,”兰沁微笑向任志峰道,“大人可是觉得这江山若是杀手横出,也挺悲哀的?”

“姑娘惠质,不知姑娘为何帮老夫?”

“兰沁最喜多管闲事,况且能让宫家欠兰沁一个人情,不是兰沁赚了吗?”兰沁微笑,阳光透过树叶将那笑容斑驳的很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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