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柳絮飞，梨花谢。
顾惜朝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正埋首聚精会神地刻着木雕。
莫离眼神极好，远远看去，便知他刻的是唐芙的像。那木雕活灵活现，每一个细节都与真人无异。
她想起先前自己鼓励唐芙早日另寻新欢，这会儿心里很不是滋味，扯了扯宁远的衣袖，叹了口气，“看这样子，顾惜朝爱惨了小芙。我是不是扯散了一对有情人，不该救他们。”
她扬起头，有些委屈，“你说坏人姻缘会不会遭报应。”
宁远没说话，良久之后，他道，“女人，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
“可若没救他，他现在不会如此痛苦，你想，以后他漫长的一生只有回忆可作慰藉，万千人海只能望一望那人背影，多寂寞。”
宁远从莫离发上拾起一片花瓣，“身为医者，救人是本能，你尽了自己的本分。”
莫离说地苦涩，“幸好还有个顾子归，温柔婉约，他有可能爱上她吗？”
宁远摇摇头，“这怕是很难。”
莫离见顾子归立在顾惜朝身后半天也没被发现，想起戏本子的那句《终身误》，喃喃道，“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她像是在问自己，“到底是谁误了谁呢。”
二人正准备上前去，顾子归突然从身后抱住顾惜朝，声音里含着乞求，“惜朝，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今后，你眼中只有我一人，好不好。”
顾惜朝停下手中的刻刀，迷茫的望向远方，眼里一片颓败，如冬日里寒风掠过的断壁残垣，好似再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只要稍稍用点力，便能摧枯拉朽，破败不堪。
莫离向前迈的步子生生顿住。
顾子归见顾惜朝毫无反应，便走到他面前蹲下，扬起脸，面颊上还带着晶莹的泪，怎么看都是我见犹怜，娇弱柔美。
她说，“唐芙她始终不愿意留在你身边。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说着，手捧起顾惜朝脸，主动凑近上前，吻上他唇。
莫离讶异，“为何每次我们来都遇上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你有没有觉得很香艳？”
宁远不由嗤笑，“你倒是看的兴致勃勃。”
莫离摸了摸脸，压低声音，“这顾惜朝还没来得及和顾子归圆房就被小芙逼着喝了‘相思’。民间有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你说要是顾惜朝解了毒，天天面对美人撩拨，他能不能禁得起诱惑？”
宁远转头盯着她左看右看，贴近她耳朵，低笑道，“若是我，倒是能坐怀不乱。”
复又说，“你好似在这方面一直好奇心十足。”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侧，莫离觉得心痒，不由自主向后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娘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多少血淋淋的现实告诉我们，男人是冲动的动物，多少原本好好的姻缘就因为这把持不住而断了线。从古至今，女人都要面对很多场战争，譬如婆媳之间不可言说的拉锯战，亦譬如和丈夫小妾的争宠夺爱战，这不见硝烟的战争，男人都是罪魁祸首。所以，我这不是多多观察人生百态，说不定还能总结一些反诱惑的绝招提供给已婚妇女，从而为维持他们家庭和睦做出贡献，这是多大的福德啊。”
宁远抽了抽眼角，“其实要想没有婆媳之争，嫁给一个没娘的男人便好了。要想杜绝丈夫再纳小妾，就竭尽所能把他折腾到肾虚便解决了。”
莫离轻咳几声，佩服说道，“你这计谋真够毒。”
转念一想，又问道，”要是你以后的老婆对你不满意怎么办？”
宁远淡笑，“这不可能。”
“真自恋。少吹牛。”
宁远玩味说道，“是不是吹牛你以后便知道。”
莫离左思右想，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转了半天眼珠，也没察觉不妥之处，于是便搁置脑后，双眸向前望去。
这一望，便见顾惜朝飘远的神思终于回了头，顾子归被他一把推开坐在了地上。
他低下头，说，“对不起。”
顾子归狼狈一笑，“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听的，便是对不起。”
顾惜朝沉默了许久，轻声叹道，“子归，我这一生给了你，我的这颗心，就完整的留给她吧。”
顾子归身子一抖，声音凄然，“即便她会爱上别人，你也要如此吗？”
“我说过，爱她一生，宁死不悔。”
顾子归定定望着他，“我问你，如果没有服用相思，你我大婚那天晚上，你会碰我吗？”
莫离心里一喜，这个问题问的妙，这也正是她想知道的。
宁远见她眼睛一亮，戏谑说道，“要不要打个赌？我猜答案是不会。”
莫离点点头，“好，你输了就到小倌馆出卖色相半月。”
宁远笑地趣味十足，“一言为定，你若输了便替我做件事。”
“成交。”
莫离满含期待地凝望着前方二人。
顾惜朝终于抬头，目光坦诚，他说，“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是小芙最伤心的一天。”
顾子归悲哀问道，“我也是人，你是不是从没想过，我也会伤心难过？”
顾惜朝眼有痛色，“子归，我负了你。”
顾子归站起身，好似木偶般，无知无觉地离去。
莫离有些意犹未尽，回头见宁远似笑非笑地问她，“看够了么？我赢了。”
她摸了摸胸口，“我有些哀伤。”
宁远瞥了她一眼，“看够了就过去吧。”
莫离忿忿说道，“正常情况下，女子说这话，做为一位有风度有涵养的男子，不是该怜香惜玉，表示一番安慰么。”
宁远清了清嗓子，正义凛然，“你的心足够坚强。”
“缺乏同情心，我诅咒你娶不到老婆。”
宁远笑地狡黠，“我要是娶不到老婆，你肯定也嫁不出去，我俩刚好凑合。”
莫离嫌弃地拂了拂袖子，“苍天啊，收了这祸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