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最后一次施针了。”他眼神低垂着,手上正整理着银针。
“嗯,我觉得我的右手已经差不多好了。”她正在给小白鸟喂食,它小小的嘴尖啄得她的手心痒痒得,忍不住咯咯地笑。
“我要离开云中了。”他的声音一向是没甚么情绪的,所以此刻的阮淼笙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次的分别在他心中,意味着什么。
“你要去哪里?”
“洛平。”
“听说那里四季如春,地理位置也是四通八达,是个不错的去处。”她这才看着他,言语中还有几分蠢蠢欲动般的兴奋。
前世她就听说洛平是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如今听说他要到洛平去,她感觉像是自己要去了似的,十分开心。
“是吧。”他对洛平没甚么了解,看到她这样轻松的神色有种莫名的落寞。
“那你还会回来云中吗?”
回来。她突然想到,云中不是他的家乡,又没有他的家人,不应该用这个词的。
“许是不会了。”他无奈的笑笑。
“哦……”她轻轻挑了挑眉,不动神色地回应。
“那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了。”她轻声说道。
“嗯。”没张嘴,只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
看着他黑色微亮的瞳仁,她突然想起前世在京都时府里的那只黑猫。
那是一只野猫,性子张狂蛮横得很,活像一只小老虎,府里的丫鬟见了它都尖叫着躲开,仆人们见它就拿扫帚驱赶。
唯独她,从来不害怕也没驱赶那只黑猫。她知道,它和她一样,住在不属于自己的府邸里,它的野蛮凶狠,也不过是保护自己的手段罢了。
她时常偷偷地准备些小鱼吃食放在她院子里那方假石的旁边,她会从窗户看见那个小小的黑影,竖起尾巴,警惕地走向食物,叼在嘴里,敏捷飞快地跑开不见。
时间长了,它在跑开前会先转过头,看窗边的阮淼笙一眼,它乌黑发亮的眼睛,像一块琥珀。
春去冬来,一人一猫,它们之间一直默契地保持着从窗户到院子这几十尺的距离。
那天下起了小雨,看它从墙上跳到院子里,慢慢地走向假石。今天阮淼笙给它准备的是虾,其实她也很少能吃到,是中午去大姐那里吃饭,每人都有几只。她听说猫喜欢虾,便忍住嘴馋,偷偷用手帕包了回来。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嘴叼住食物,而是站在原地,乌黑的皮毛被雨水打湿后好像柔软的绸缎,有光滑的质感。
对于它今日反常的模样,阮淼笙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想,与它对视了一会儿又拿起毛笔,誊写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课。
斜斜的小雨从窗口飘进来,落在纸上,笔一下下去,墨点晕染开开,好似水墨开出的花。她伸手想把窗户关上,却看见黑猫此刻正站在窗台上。她们从没离得那么近过,此时她才看见,它的眼睛和皮毛一样,湿漉漉的。
她笑了,它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然后退后一步,跳下窗台,消失不见。
后来她才知道,它那时是在同她诀别。
现在她也知道,与他的这次分离,或许就是永别。
因为他和那天的它一样,眼中有绵绵的雨和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