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湾大牢之外,街道上空空荡荡,半天不见一个人影。早上刚被释放的祝余四人已经在牢门外等了快一个时辰,等待着原本应该在这里迎接他们的子悦等人。
“怎么不见人啊?难道她们不知道我们今天会被放出来?”青木原问道。
“不会吧······监狱里的守卫不是说了吗,师姐他们找到了贵人保我们出来,想必还在路上吧。”祝余说完也是焦急地四下张望。
就在众人等待之际,不远处的拐走驶出一辆破旧的牛车。老黄牛慢悠悠地迈着蹄子,像是闲庭信步一般。牛车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缓缓朝监狱而来。
四人都是皱起了眉头,仿佛有种不好的预感。
“千万别是接我们的,千万别是接我们的,千万别是······”青木原扶着额头,不停地念叨着。
“请问几位是祝余先生、牧谦先生、青木先生和纳巴先生吗?”赶车老头远远地就高声喊道。闻言,青木原懊恼地拍了下脑门。
“正是。”祝余回答。
“一位叫子悦的姑娘雇了我这车子,让我带几位去柳园。几位上车吧。”老头说完牵紧了缰绳,轻轻向左一扯,牛车缓缓地转向。
“得。”青木原顿时苦笑不已,“还以为是什么深情的欢迎呢。这下倒好,跟头老黄牛犟上了,怕不是在捉弄我们吧······”
“老人家,您这车是平日拉散货用的吧?如何会来接我们?”牧谦问道。他们四人被莫名其妙地抓进了牢,莫名其妙地在牢里呆了几天,今天又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出来。此刻的他们虽然重获自由,但已然谨慎起来。
“这我老头子就不知道啦。今早你们那些朋友在路上叫住了我,给了我银子要我赶到这里来接你们。再说了拉啥不是啦呢,有钱赚谁还会管那许多,你们说是吧。”老头笑着说道。
青木原叹了口气,率先上了车,随后祝余和牧谦也跟着坐了上去。老头看还有一个半兽人杵在原地,便问道:“小······嗯哼,大小伙子,再不上车我可就不等咯。”
“干你鸟事。你赶你的车,我走我的路。”纳巴不耐烦地朝老头甩出一句,随后迈开大步朝前而去。
老头触了霉头,便不再多言,赶起牛车来。
祝余和牧谦看向青木原,后者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放心,胖子又不晓得路,准会停在前面等的。”
牛车载了几人之后反而比一开始快了许多,几人就这样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牛车在城里本就很少载人,加上这辆牛车简陋破旧,路上倒是引来了不少人异样的目光。
不久,牛车拐进了一条小巷,随后停在了一处院落门口。大门之上有着“柳园”两个漆金大字,想来这便是目的地了。牛车刚停下片刻,纳巴也赶了过来,几人在门口伙计的带领下进了园。
进了园才知道,这里原来也是一处客栈,只不过这里比之一般的客栈大上许多,而且还建在了湖泊之上,十分别致。绵延的廊道连接了七八处散落于湖中的小岛,每座小岛上都建有亭台楼阁。四周芳草依依,绿林掩映,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还未到岛上,便远远地传来了呼喊声。众人抬头望去,看见了正伏在二楼栏杆上朝他们挥手的雪千伊,才终于放松下来,快步朝前赶去。
上了岛,刚转过篱笆门,青木原便和迎上前的雪千伊撞了个满怀。青木原乍惊赶紧伸手扶住了雪千伊,后者竟一把抱住了青木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青木原只得两只手干举着,放也不是,贴上去也不是,一时尴尬不已。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雪千伊又突然离身跑到祝余三人面前开始问长问短。青木原摇着头笑了笑头,和走上前的子悦牧歆寒暄。
众人调笑了一阵,方才上楼。青木原等人此时才知道今天这柳园,乃是方筱月还有在石肠谷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古晨做东请的。席间,许久未见的众人异常热络,牧歆也顺势将四男入狱之后这些天的遭遇细细说明了,尤其是方筱月和古晨的帮忙的部分。
“等等,你说子悦来看过我们?什么时候?没记得来过啊!”牧歆正说着,青木原突然插嘴道。随后他又看向牧谦等人,他们也是摇了摇头。
这一问之下,牧歆和雪千伊都是惊讶地望向子悦,而后者则是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自顾自地夹着菜,仿佛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古晨见状,连忙笑着说:“听说你们已经决定要去北境了,我就住在希遥城,说不定到时候我可以尽一些地主之谊。”
牧歆:“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去拜访你的。现在也只是初步的打算,毕竟我们没人去过北境,是需要好好准备准备。”
子悦放下筷子,扫了祝余几人一眼,随后看向古晨问道:“古晨,我倒是想问问,南境这边多是低丘平原,以前我们走得多了。若是这一路去北境的话,应该会过很多大山高原,不知要有什么要讲究的吗?”
古晨:“这个······照常走的话倒还真没太多讲究,因为一般走的是大黑泽——云凌口那条一路。就是进大黑泽,过了天王渡往东,沿着出云谷、凌凤山、西子口上中条高原,再一路向西下了雪漫垭口就算到了北境。这一路平坦开阔,过往之人众多,强盗也少,自古以来就是南北往来的主道。你们走这一路的话,多带些换洗衣服便可,另外中条高原不要轻易招惹游牧部族的人。其他的倒也简单,你们到时候见机行事就可以了。”
子悦:“我曾听说去北境还有其他路可走。”
古晨:“有是有······南北境之间往来有东中西三条路,方才所讲的是最常走的东路。西路就是穿过成水平原向西,再沿着巫河谷地北上,最后穿过鹿鸣山。鹿鸣山那鬼地方你们都知道,强盗老窝呀,敢往那儿过的人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中路的话就是在天王渡转向西出大黑泽,穿过冒崖山岭,沿着松榆古道翻越南条山。这一路路程看似最短,但沿途山高路险,艰难异常。”
雪千伊:“为什么,是强盗更多吗?”
方筱月笑道:“那倒也不是。主要是冒崖山中有很多山蛮部族,生性凶狠好斗,领地意识极强,对外面来的生人相当不友善。而后面的松榆古道建在崇山峻岭之上,早已荒废数百年,其中暗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凶险,连采药人和探险佣兵都极少敢去。更不用说翻越南条山是多么艰苦异常。其实你们完全没必要考虑其他两路,走东路就好了。”
古晨:“不过最近大黑泽也不是很太平,天王渡那里两边争得很凶。说是议定票决,但各渡的水师都集结着。哼哼,那边形势之急迫我看也不比两大派逊色多少。”
子悦:“有这么严重吗?很早就听人说黑泽王凌霄是个德才兼备的人,更是游锡年的得意高徒,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吗?”
古晨:“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过大黑泽的时候就遇到不少风波,那边现在鱼龙混杂,总之你们要多留意就是了。”
方筱月叹了口气,道:“唉,这年头哪哪都不太平。就算是你那北境,不也和白灵会闹么。”
闻言,古晨笑而不语。
牧歆:“这林湾现在如何了,四公子他无恙了吧?”
古晨:“四哥早没事了。哦,你们还不知道吧?以后,我得管筱月姐叫表嫂啦。”
众人皆是吃惊,方筱月则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低下头,脸色微红。
古晨:“两位表哥这下也算是和解了,姑父身子虽然需要调养但也没什么大碍。筱月姐过两个月会嫁给四表哥,只可惜你们那时候人已经到了北境,喝不到喜酒啦。”
“那我们得提前敬你一杯吧!”牧歆说完端起了酒杯,众人见状一起举杯。在一片白头偕老的祝福之声中,杯中美酒被一饮而尽。
正是觥筹交错之际,却突兀传来抽泣声,众人才发现方筱月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流泪不止。喜怒哀乐皆源于感事,原本的方筱月只是喜极而泣,但回想起自己与袁汝南过往种种艰难险阻,不禁陡生伤感。众人虽不知方筱月从前经历了什么,但从她深深的感伤之中亦能有所触动,明白这一结果的不易。
与他人的感同身受不同,雪千伊的触动是直击心底的。她从前见过所谓的喜极而泣,但如今天方筱月这般,欢喜快乐的同时亦有浓重的哀愁,两种截然相反矛盾的情绪融在一起,实是第一次见到。生死别离,爱恨情仇,从前的她只当这些是轶事、戏文甚至是神话传说,而今却一件一件演绎在她面前。突然间,雪千伊感到脸上一抹温热划过,一伸手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也流下了泪水。
良久,方筱月终于平复下情绪,她那泪痕未消的脸上露出笑容,道:“抱歉,让各位见笑了。我和他这一路走来,确实太不容易了。”
牧歆握住方筱月的手,真诚地说道:“为美好的明天而落泪怎么想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感谢你能和我们分享。”
“你怎么也哭了?”青木原看到雪千伊流泪,不禁笑道。
雪千伊连忙低下头,在众人的取笑声中擦去眼泪。
今日的林湾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湖面吹来的风更是清爽宜人。连日处在紧张惶恐的气氛之中,此刻无论是子悦等人还是这座古老的城市,都享受着久违的平静。众人就这样在休憩与畅聊之中度过了大半天,直到夕阳在湖面洒下一片一片的波光粼粼。
黄昏,子悦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古晨和方筱月,离开柳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