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最后一丝暮色被黑暗吞没,整个大地变得昏暗,沈府嘉馨院里却是灯火通明,每一处都亮着光。
院子外围着重重身穿轻甲的士兵,严密得连一只蚊虫都进不去。
屋内,一位老郎中颤颤巍巍地给昏迷的琇莹把脉。良久,老郎中才说:“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才多大点,就因大悲而气急攻心。好好的孩子都给折腾什么样了。”
屋内的周振被教训得抿直了唇。
老郎中也是有眼力劲的,刚才的话是身为医者,看不过去才说的,再多的抱怨他就不敢了。转而喊了一边伺候的芷儿,要给开方子拿药。
沈君笑就站在外室,听到动静,让人拿了笔墨,竟是亲自给老郎中磨墨。周振往外看时,就见到这样一幕,脑海是女儿抱着少年哭得伤心的情形。
琇莹那边有着周振,冯氏这边是周嘉钰在照看着。
琇莹晕过去后,他们就将母女俩抱回了嘉馨院,周嘉钰在进院门的时候看到了牌匾,嘉馨院的命名让他落下泪来。
娘亲一直都记着他,即便是一个院子的名字,都将他放在第一位。
周嘉钰恨极了九年前弱小的自己,白白让娘亲受了那么些年的苦。
少年跪在床榻前,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突然,屋里响起了什么动静,长年练就的警惕让他当即站起身,还不待他站稳,却是有凌厉的掌风劈来。
周嘉钰心间一惊,立即抬手以拳相击化去,人也被逼退一步。
这退开,他看清来人,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
前来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披着斗篷,但男人看这来的一瞬间,他认了出来。
他失声惊道:“——舅舅?!”
被他唤舅舅的男人却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把就将床上的冯氏连同被子抱了起来,直接就往外走。
周嘉钰被他这手惊得眉心直跳,立刻追了出去,高声喊道:“快点拦住!舅舅,你要带我娘亲去哪里?!”
这边动静闹得极大,院子里即刻涌进了护卫,将男人团团围住。周振也被惊动了,慌忙赶了出来。
斗篷男人见到他,不退反进,抱着冯氏居然就那么冲了上去。
周振被他吓得心惊肉跳,忙喝道:“放下云馨!”
可是男人根本不听他的,抬脚就照他肚子踹去,周振忙避开。这才稳住身形,男人已将冯氏背到了后背,迎面又是给他一拳。
周振碍着冯氏,根本不敢还手,何况他刚才也听见了儿子喊的那声舅舅。
有着忌讳,周振生生挨了一拳,脸上登时就青了一块。
“冯誉,你发什么疯,云馨受不住你这样颠簸!她伤着舌头!”
周振没管脸上的伤,朝那又挥拳冲上来的男人大喊。
这一喊,倒是起了作用,冯誉立即停了下来,没敢再动。
周振松口气,上前想将冯氏抱过来,却见冯誉摘下帽子,避开了他伸去的手。
沈君笑对眼前这幕诧异。
冯誉这个名字,他也是再熟悉不过,一看面容,确实是他。
——冯氏嫡嫡亲的兄长,如今的护国公。
怎么冯誉也来了?
此时的冯誉正冷冷看着周振,对他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妻兄,而是仇人。
他道:“滚!”
一个字,叫在场的人都怔住。
周振神色几变,迎着他的目光道:“云馨是我的妻子,我要带她回家。”
“妻子?”冯誉扯着嘴角,露出个讥讽地笑,“九年前,你没有护好她起,你就不配再当她的丈夫!”
当年这人如何在他面前保证,结果却护不住他的妹妹,遭人侮辱。最后为了腹中胎儿,他妹妹不得不忍下屈辱,苟且偷生。
他不是没想过偷偷将妹妹接走,可是接走后又能如何。以妹妹的性格,她生下孩子后,知道孩子还有依靠,怕是会轻生。
到最后,他做了极残忍地决定。让妹妹留在沈家,把孩子充做沈家的孩子,他吊着沈洪,帮他疏通关系,让他对仕途有了期盼。
这样,沈洪就不敢亏待冯氏,而冯氏也会因为要成女儿的靠山,努力活下去。
而这中,他也不敢过多接触沈家,怕被外人发现。
这个对女子苛刻的时代,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唯一的亲妹妹。
哪知,那天收到沈洪的信,信中句句指责着冯氏。他发现自己沈洪不知足了,他赶了前来,没想到沈家已闹了个天翻地覆,而他最恨的妹夫也在。
冯誉的厉声指责使周振无话可说。
九年前的事,确实是他没护好妻女,妻女也确实是受他牵连。
他甚至不敢想冯氏遭遇了什么,才会选择留在沈家,他的女儿成了沈家的孩子。
周振一直以来都是自责的。
他握了握拳头,一撩袍子,朝着冯誉就那么直直跪了下来:“我不求你的愿谅,一切错在于我。可是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找云馨,我深爱我的妻子,我曾经在你面前立下誓言,对云馨不离不弃。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依旧是同样的想法,我周振的妻子,就只有冯云馨一人!还请你将我的妻子还给我。”
威振沙场的男人此刻将姿态放到最卑微。
这些足以说明他对妻子的感情。
周嘉钰见此也走到父亲身边,朝着冯誉也跪下:“舅舅,这么些年了,难道你还没看明白父亲对娘亲的心吗?舅舅,当年的事,也有我的错,你要怪,也该是怪我。舅舅,我们一家团圆了,难道舅舅真要拆散我们。”
冯誉冷着脸望着父子,久久无语。突然,他感到脖子里有温热的水气,他心头一惊,忙侧头:“馨儿?你醒了?”
此话一出,周振父子欣喜地抬头也望了过去。
冯氏将脸埋在兄长宽厚的肩膀上,身子轻轻发颤。
是清醒过来了。
冯誉二话不说,将冯氏又背回房,周振父子忙站起身也跟前进了屋。
一直站在门口静看发展的沈君笑揉了揉眉心。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也好,他现在还能再守一会他的窈窈。
想着,沈君笑没犹豫,转身直接进了内室,坐在床沿目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