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冷冷一笑,“一堆用银钱雕刻的假花而已”,说完走上前,伸手掐住了一片银色花瓣。
却被那忽然流淌出的银色花汁淌了一手。
云煞吃了一惊,赶紧收回手,那被掐出断痕的花瓣仿若受了什么委屈一般,不停地往外淌出银色花汁。
接着那一整朵盛放的花,都有如女子由美丽变得苍老颓败的脸一般,迅速萎缩,凋谢了开去,然后“啪嗒”一声,摔成了黑色土壤里的一团银泥。
云煞抬起手,对着阳光看,那手心处的银色花汁已经干涸,变成了一条没有丝毫光泽的黑线。
这情景让她,忽然有些……无法言语的压抑。
这时一个好事的老丫鬟在一旁叫了起来,表情夸张到五官都移位,语气极其谄媚:“哎哟,我们家大人对云姑娘还真是情真意切啊,一大清早便派了那么多送花女子过来,我翠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稀奇的花呢,啧啧……奇花配美人,你们说是不是?”
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谄媚会赢得众人附和,却没想到,众人已被突然出现的岑昭侯吓得噤住了声,纷纷低下了头。
老丫鬟叫没人回答,继续问道:“你们说,是?还是不是?”
她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一个看不过去的男仆抬眼示意她看后面。
翠姑疑惑,转身,瞬间被一脸杀气的岑昭侯吓愣在原地。
在她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之时,岑昭侯冰冷到蚀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今早守门的小厮,以及府里轮班的侍卫,拖下去各打一百大板,以后谁再敢放这些不清不楚的人进来,你们也就不用待在我岑府了。“
翠姑这才明白过来,送花的并非自家大人,瞬间懊悔到想自断舌根。
云煞感受到岑昭侯身上的杀气,从莫名的压抑情绪中回过神来,对着岑府的下人面无表情地道:“把这些花都给我扔了。”
她话刚说出口,几个年轻小丫鬟便惊诧地抬起头,眼里全是不忍与惋惜:这么美丽奇异的花,扔了?多可惜……
云煞眉眼一抬,指了指那几个小丫鬟,道:“就你们几个,速速将这碍事的花花草草给我处置妥当了,要扔还是要毁,或你们自己留着……”
然后她一抬手,佯装难受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小小声道:“哎哟,差点给我闪晕了”,接着对着那几个丫鬟美目一瞪:“还不快动手,现在,马上,立刻!不要再让这些烦人东西出现在我眼前!”
说完便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走回了房间,在路过一脸杀气的岑昭侯面前之时,还特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几个丫鬟迅速将那十多株美丽银花移走,面上心里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在看见云煞那个可爱,却又十分狡黠的调皮动作过后,原本杀气滔天的岑大人,也忽得平静了下来。
甚至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暖意?
岑府的一众仆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一头雾水,不过……
众人心里皆松了口气:自家大人没生气就好,接着都如获大赦般地四散开去,想必那多嘴多舌的也再不敢多言语。
没有人注意到房顶之上一个一闪而过的银色身影。
经过这件事过后,原本以为“小心行事”为上的岑大将军再也屏不住气,当下派出一队人马将那客源滚滚的银雀楼给包围了起来,进去的花客都需要验明身份,出来的姑娘也需要给个说法。
兵马大将军的手下一站定,银雀楼的生意瞬间惨淡。
哪怕这银雀楼再好,女子再妙,可大家出来玩,都为了寻欢作乐,被那凶眉凶眼的官兵一顿盘问,谁还会有那游风赏月的兴致?
小玉石美子原本就为云煞的事而心烦,现下被这群突然出现在银雀楼周围的戎马兵士,以及突然变得冷冷清清的银雀楼一刺激,心情更为烦闷。
一双绿眸冷冷瞪着楼外一排排兵士的头,像要吃人。
而她的哥哥小玉临也,此时懒懒地靠在卧榻之上,沐浴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温暖阳光,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
明明一个气呼呼地坐着,一个懒洋洋地躺着,二人共处的画面却好像一副银丝勾绘的名画似的。
司寇湘南刚从门口走进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
心里疑惑:这兄妹俩也不知打哪儿来,不管二人做甚,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俗之气,好像他们生来便应凌驾于一众凡世俗子之上,生来便应是那天上的辰星似的。
特别是小玉临也,虽然眉眼如女子一般细致俏丽,举手抬足之间却有一种不容人抗拒的矜贵之气,让人感觉似曾相识,却不敢轻易比较,毕竟背后议论当朝天子者,当诛。
石美子一看见门口英姿飒爽的女子,便高兴得跳了起来,跑到门口将她迎了进来,然后命一旁的女婢去弄点吃食茶水上来。
司寇湘南刚一坐定,石美子便开始诉苦:“湘南,你,你不知道,有个坏女人,她要抢走我哥哥!”
司寇湘南瞥了一眼卧榻上的男子,心里想道:谁敢对你那腹黑哥哥动心思?只求他不要祸害别人。
面对面无表情却愿意认真听她讲话的好友,人前高冷傲娇的石美子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开始洪泄般的喋喋不休,搞得对什么都持无所谓态度的小玉临也都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石美子赶紧指着临也的背影,委屈道:“你看你看,他对我就这个样子!”
湘南无奈扶额,石美子继续说道:“而且我跟你讲,今日将云雀楼围起来的官兵,就是那个云煞的骈夫派来的!”
湘南挑眉。
她方才望了一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银雀楼,嫌麻烦,便直接从隔壁庭院的房顶之上飞跃了过来。
石美子点头道:“对,她的骈夫叫做岑昭侯!”
司寇湘南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荡开了一丝波纹,她继续挑眉,问道:“岑昭侯?”
握住茶盏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捏紧。
石美子将她所知晓的关于岑昭侯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告知了自己的好友,期间还添油加醋地将云煞描述成了一个夺人丈夫,现在又来勾引她哥哥的狐媚女子。
司寇湘南听完,原本平静的脸上已是波涛汹涌,配合着石美子激动不已的语气,竟颇有一种与她同仇敌忾的味道。
她将手中的茶盏不住旋转,眼睛一眯,轻轻说道:“有意思。”
石美子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已对自己口中这个行为不羁的浪荡女子产生了兴趣,且不是什么好兴趣,心里暗想道:云煞!这次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石美子当即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所以为了将哥哥从这个坏女人的魔爪里解救出来,我今天便要夜探那将军府,将这个不知收敛的云煞收拾一顿!”
石美子气愤地说完,却无人回应。
她转头,发现司寇湘南正皱紧了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于是她伸手戳了戳好友的肩膀,司寇湘南这才回过神来,然后示以她询问的眼神。
石美子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又将方才的话重述了一遍。
湘南游神似地听她说完,末了却一脸认真地看向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石美子见好友终于回应了自己的话,一把激动地抱住了她。
当晚,二人便乔装打扮一番潜入了岑府。
小玉石美子从没穿过这种色泽暗淡的衣服,一路上撅着一张黑唇十分不悦,她可不想被云煞抢了风头。
二人在点倒了几名侍卫过后,来到了一处房间。
一身黑衣的湘南示意石美子躲在庭院暗处不要出来,她先去房里探一探。
跟随父亲行军作战多年,她的脚步比猫还轻。
云煞以为是窗户没锁好,被夜风吹开了来,起身关好,并锁好窗户过后,便又回到床榻之上睡着了。
月光如洗,穿过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洒进来,映衬得床榻之上的女子肤白如瓷。
已经进入房间的湘南躲在门帘之后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被那满脑子只有行军打仗的岑昭侯所喜欢?
她双拳紧握,因长年风吹日晒而呈现小麦色的俏脸上全是不甘。
她承认,这个女子的确比她娇美,比她小鸟依人。
可照石美子所说,她再娇美,再柔弱,她这样一个行为不检点的女子……岑昭侯怎会喜欢上她?
也对,正因她足够放浪,足够不要脸,才会将那忠仁正直的岑大将军给骗得团团转。
思及此,她的不甘已全然化作了对床榻上美丽女子的愤怒。
作为将军之女,平日里就算杀了她,她也做不出这偷鸡摸狗的事,可今日在听了石美子对这个浪荡女子的一番描述过后,愤怒的小火苗“腾”地将她点燃。
于是她什么也没有做。
只在离开之前,将一只绑有字条的飞镖狠狠插进了床柱,接着飞速消失在云煞的房间里。
云煞被飞镖惊醒。
转头一望,原本被锁上的窗户又窗门大开。
她身上迅速冒出一层细汗,在责怪自己无防备的同时,迅速伸手将飞镖取下,展开上面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英姿飒爽的大字:“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