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煞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轻轻应了声:“好。”
就在这时,岑昭侯竟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自从燕东城中出了那一群多嘴多舌的好事者过后,他每日都要从骊北城千里迢迢赶回岑府,赶回云煞身边,今日他一回到家,却被告知了云煞与楼阴阳一同去赴宴的消息。
赴宴?云煞在城中几时还有了可以一同享宴的朋友?
他在狐疑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毕竟他知晓云煞的真实身份,先不说是否有其他潜在的敌人,光是那个一身黑衣杀人无数,至今还逍遥法外的男人就足够让人提心吊胆。
不过幸好,当他快马加鞭闯进这迎东客栈过后,云煞完完好好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一颗吊着的心,瞬间落地。
云煞见岑昭侯突然进来,也十分诧异,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岑昭侯风尘仆仆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却自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一个男子敛藏的柔情,他伸手将云煞鬓边的那一丝散发捋到耳后,沉声道,“我刚刚从骊北城回到岑府,发现你并未在府中,便问下人,你去哪儿了?”说到这里男子脸上还故意露出疑问神情,“下人们跟我讲,你同楼阴阳一起去赴朋友的宴了。”
云煞看见他那调皮的小表情,也被逗得忍不住一笑。
男子继续道:“然后我就想,我们云姑娘什么时候在这燕东城,还有了关系这样好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于是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该来见一见才好。”
说是要来见她的朋友,眼神却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她半分。
云煞被望得有些羞,忍不住别过脸去,看见司寇湘南还呆呆地站在那方,赶紧将岑昭侯拉了过去。
经过刚才那一番较量,试探,她对这个快人快语的司寇湘南倒是生了点争锋相对的好感,毕竟,她会因为城中人的恶言恶语对自己产生这样深的误解,也正说明了她单纯爽快的性子。
她将岑昭侯拉到司寇湘南跟前,开口说道:“这便是我今日认识的朋友,她叫……”
欸……方才她只顾跟这个敌意冲天的姑娘僵持去了,竟忘了她的名字,于是便开口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司寇湘南在二人走过来之前,急忙将身子转了过去,她裹着墨绿色衣衫的肩膀微微发抖,而那张艳丽明烈的脸,已仿佛春日破碎的冰层一般,冰凉泪水漏了满脸。
听见云煞的问话,感觉到那二人接近的气息,司寇湘南有如惊弓之鸟一般,当即推窗跳了出去,留下云煞与岑昭侯一脸懵。
这边石美子刚折返回来,准备看看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便看见了从房中一同走出来的岑昭侯与云煞,立即闪身隐藏到一边。
看云煞一副一点儿事没有,还同身边男子有说有笑的样子,石美子恨得咬牙切齿。
两人离开过后,她赶紧回到厢房中。
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紧闭的原木雕花窗此时正大开着,从窗外吹进来冰冷刺骨的夜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司寇湘南跑到客栈外面,在漆黑的草丛中躲了半宿。
她知道楼上的两人早已离去,甚至听见了二人推门离去的声音,僵硬的身子却始终蜷缩在将月光悉数的遮挡的草丛中。
苦恋几年的男子当着自己的面,同别的女子言笑甚欢,情意流转,这对她一个先前从未经历过情愁之苦的将门之女来说,比被敌人的刀剑刺伤更为痛苦。
后半夜,浑身冻僵的她才起身慢慢走回了银雀楼。
回到岑府过后,云煞将这几日发生的一些琐事告知了岑昭侯,包括小玉石美子,以及今日新认识的那个异族女子,当然也包括几日前她收到的那张写有“不要脸”三个大字的字条。
她原本当作笑话讲出来,岑昭侯闻及那辱人的字条,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待云煞躺下过后,他立马又抽了一整支岑家军过来,将岑府上下都严密守护了起来。
他知晓她的坚强,更深谙她心底的柔软,她不说,不代表她会好受。
第二日一大清早,岑昭侯又策马赶回了骊北城。
石美子这几日实在是憋得慌,因为好友司寇湘南的缘故计划失败不说,面对整日阴郁着一张脸的司寇湘南,她还只能将这口怨怒压在胸口憋着。
一腔怨怒无处发泄,自然憋闷至极。
不过,她翠绿的眸子闪现疑惑:那日司寇湘南的小动作……难道不是在告诉她自己有了新的计划吗?还有,那日自己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明烈如她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沉郁……
想到这儿,她不禁转头看了看一反常态的司寇湘南。
此时都已日上三竿,她却还赖在床榻之上,对她这个作息规律,生活自制的将门之女来说,这实在太不寻常。
钩花银脚桌上的清粥小菜都已沁凉,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叱诧风云的女将军呢。
不过这次二人计划失败,却也使云煞对于石美子,以及她那个陌生好友的印象大为改观。
先前她对于石美子的印象就只有四字,刁蛮恶毒,经过这次漏洞百出的下毒事件过后,从这个行事乖张的小姑娘身上她倒瞧出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单纯。
而且,她本身就带着那么点矜贵娇蛮的气息,与其说是“恶毒”,还不如说是“任性”来得更为恰当。
至于那日随石美子一同前来赴宴的异族女子,云煞对她的印象可说是,甚好。
不知为何,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云煞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她始终一双充满怨恨的眸子面对云煞,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一直萦绕着她。
直到她回到岑府,回到自己的房中,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脸,她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顽强坚毅之气节的女子,像极了自己。
不过这样说,似乎也不妥,毕竟自己身上并没有她那种坦然无畏的光明磊落。
云煞摇头苦笑。
就这样过了几日,燕东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赏菊大会。
时值盛秋,空气之中已若有似无地浮起一丝寒意,苍蓝色的天空沉郁出一丝凛冽,不过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赏菊的兴致,作为远邻的骊北城,也送来不少品种奇特,花样美丽的秋菊。
早晨还未出门,鼻尖便已隐隐嗅到了那淡雅芬芳的苦香味。
云煞将门打开,那清雅的苦香味更浓,偏头一看,一个小丫鬟正端着一盆红衣绿裳朝她走了过来。
见云煞已经起床开门,小丫鬟赶紧捧着手中的菊栽快步迎了过来,对尚还睡眼惺忪的云煞说道:“云姑娘,这是我家大人命人从骊北城给您送过来的菊栽。”
清冽的苦香味传至鼻头,云煞盯着那贵气逼人的红衣绿裳瞧,只见层层叠叠的花瓣乖巧地蜷缩在一起,流畅均匀地叠成了浑圆美丽的一朵。
她伸手碰了碰那美丽而硕大的花盘,花瓣之上几颗还未干涸的露珠倏地掉落下来。
长年同毒物毒植打交道的她,对花木草本也有一定了解。
眼前这盆红衣绿裳,花盘完整硕大,颜色均匀艳丽,想要将如此傲娇的名菊培育得这般夺目风采,实属难得。
想到那本粗犷冷漠的男人,云煞心中一阵暖,轻轻接过丫鬟手中的菊栽,脸上晕开一抹明丽的笑:“有心了,替我谢过你家大人。”
那丫鬟望着笑意嫣然的云煞半晌,回过神来,笑道:“大人还说,他因公事繁忙无法陪云姑娘参加今年的秋菊赏,若有兴致的话,云姑娘可约上自己的玩伴一同前去赏玩。”
丫鬟将大人的话带到,末了自己又加了句:“云姑娘,这秋菊赏可好玩得很,我还是小时随母亲去看过一次,那万菊盛开的美景,我到现在还忘不了……”
云煞将兴致盎然,喋喋不休的丫鬟关在门外,转头盯着这美丽的菊花细瞧。
想到几日前那匆匆结束的宴席,心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石美子每日对着郁郁寡欢的司寇湘南,整个人都不禁郁闷了起来。
这时门外一个银衣女奴走了进来,说是,岑府的丫鬟前来求见,她接连几日的颓丧忽然一扫而空,究竟是被什么一扫而空,却也不得而知。
听那丫鬟说,是云煞欲邀自己与司寇湘南一同前往那赏菊大会。
听闻此讯的石美子忽得眼前一亮,心中不由得对自己这个闷声做大事的好友佩服起来。
却不知晓司寇湘南对这事情的发展也是全然不知。
她兴奋地向那岑府的小丫鬟道:“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傍晚时分,燕东湖岸头,小玉石美子与司寇湘南一定准时赴约。”
司寇湘南自那日从迎东客栈回来,整个人便有如一盘无力散沙。
她努力想要从这种糟糕的状态中逃解出来,岑昭侯与云煞情意相和的场面却始终浮现在她眼前。
这日石美子忽然兴奋地告诉自己,她的计划奏效了!
司寇湘南不解:“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