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的玉扇,这柄玉扇质地极薄,扇面泛着点点寒光,像是缀满了冬日的冰霜。她记得的,当年她弄丢了玉簪……为了赔罪,花了两个月才做成的世界唯一的这把扇子,虽是玉制的,却极为轻薄,且不易碎,因为材质特殊,她还找了很多地方,但是终于是制成了,价值不会低于那只簪子。
“我以为你恢复记忆之后,这天下间除了君清夜外无人能让你对我出手,原来我竟错了。”君屏幽忽然淡淡出声,“连一只阿猫阿狗都能让你如此珍视,不惜对我出手了么?”
阴夜闻言大怒,刚要开口,怀柔再次摆手,拦住了阴夜。阴夜虽然不甘,但终是没有出声,死死的盯向君屏幽的马车。
“我不惜以灵魂出窍为代价也要唤醒你沉睡的记忆可不是为了让你终于记起一切却将我的好忘得一干二净的!”君屏幽话落,地上的那把玉扇忽然碎裂,一阵风来,碎屑扬了一地,伴随着最后一点碎末消失在漫黑的天际,他的声音淡到了极致,“阴夜么?你父亲卖主求荣,中年丧子,真是报应!你如今出来难道是想重演你父亲为你铺设好的剧本么?”
君屏幽话音未落,阴夜宝剑瞬间出鞘,阴气渗人。
“住手!”怀柔低喝,出手拦住了阴夜。
阴夜收回视线冷然的看着怀柔。
“别忘了我警告过你的话!”怀柔板下脸。
阴夜被迫收回宝剑,撇过头,不再看怀柔,亦不再看君屏幽的马车,情绪跌到谷底,无比阴森。
“君屏幽,阴夜是我的家人!不同于血缘牵绊的家人!”怀柔看着帘幕紧闭的马车低沉道。
“哦?他是你的家人?那君清夜是你的什么人?”君屏幽似乎淡淡扬眉。
提起君清夜,怀柔抿唇不语,清夜是她什么人,她说不出来,家人不是,朋友不是,挚友不是,爱人不是,同伴不是,仇人亦不是,只有在他身旁,她才感到莫名的安心,可是如今这份安然也没了,所以,他竟然变得什么都不是。
或许,他是一个界定在所有情感边缘又脱离所有情感之内的人。曾经,她以为她对他的感情是喜欢,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明白,那不是爱情,曾经,她以为她可以将他当成朋友,可是,他终于还是舍弃了自己,所以那不是友情。弃她而去没有回来的人是他,这样的人,只能视为陌路人。
但是,阴夜不是,阴夜至始至终都陪伴着她,是家人,甚至超脱于家人的存在,他从来不会把她当成是另一种身份的人,在她面前,他就好像家人一般可以任意妄为,同样,在他面前,她也不必伪装,更不需要说抱歉,因为他都可以理解,同样,他若是做了什么,她也不会计较,这就是家人,偶尔相互伤害,却始终能够包容对方,毫无条件。
她视他为弟弟般的存在,尽管他比她长几岁,可是,这是注定的命运的羁绊。当年她回到故国,没有寻到哥哥,第一个看到的却是他,那一刻,她只想着救他,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哥哥的影子。
躺在死人堆里的他是那般的遍体凌伤,虚弱到只剩下一口气,她不许他死,就像不许哥哥寻死一般,愣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从那以后,这个男孩就倍加的依赖她,本是视为哥哥的人却好似弟弟一般顽劣黏人,但是,无论如何,她都默认了他是家人的存在,而他也一直依赖于她。
“不知道么?”君屏幽挑眉,又问,“那我是你什么人?”
“你就是你!”怀瑾不自觉的攥紧了手。
“好一个我就是我!也就是说如今我和你再无一丝关系了,是么?”君屏幽再次挑眉,语气染上一抹嘲讽,“怀柔!我就知道会如此!”
怀柔清澈的眸光忽然一紧。
“赶车!”不等绿影反应过来,君屏幽催促道。
“王爷……”蓝卿这一次抢先夺过了马鞭,对着身后犹豫道。
“蓝卿!原以为你比绿影懂些分寸,所以处处重用你,没想到今日你却处处与我作对,以后还是让绿影跟着我吧!”君屏幽声音一沉。
蓝卿秀眉忽然锁到了一块儿,不等绿影抢过马鞭,连忙向前一挥,停住的马车立即走了起来。王爷生气了,她如何还能再去激怒他。
“君屏幽,我等了你可不止七年!你非要将你变得不是你,或者将我变得不再是我么?”怀柔看向马车,取过头顶的玉簪向帘子里掷去,正好对准君屏幽的脸。
蓝卿和绿影一惊,纷纷勒住马缰,回头看车厢。却不见车厢里有任何动静,君屏幽并不答话,让街道再度沉陷于沉默。
“如果你非要与我断绝关系,那我也无可厚非!是我不要脸,没心没肺,才这般苦苦纠缠与你,既然你那么不想看见我……”怀柔忽然移开视线,抬头看天,此时天色微亮,冲破了黑夜黎明破出一丝曙光。可是她的心却好似还在谷底,依旧看不见一丝光明,沉寂在漫漫的长夜中,昏暗无比,“我这就走!”
车中君屏幽的气息似乎变了一变。
失去记忆的这半个月,就好似再度重生了一般。抛开记忆中的人和事儿,明明可以记住所有的人的,却因为他,选择性的忘记了一些。君清夜回来,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不曾记起一切,甚至海棠院中所有的证据都在指明一个结果,她是喜欢清夜的,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度的为自己辩驳,因为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在竹林,她甚至抛弃了哥哥,选择了救他,还拒绝了清夜的求婚……近乎固执的回到他身边……足以证明,那是她内心深处的答案,真正的答案……
这一些,不用说,相信明眼人都是明白的,他不是瞎子,却说出了这般比瞎子还不如的话,还有什么比他的不信任更残酷的呢?
怀柔不再看天空,忽然冷笑一声,双手无力的松开了僵绳,任马儿随意的向城门走去,黎明清冷的风拂过她单薄的绫罗纱衣,她的身体忽然比此时的风还凉几分。
寂静的黎明,官道只剩下清明的马蹄声踏踏作响。
车厢已经彻底的陷入了寂静,连同车前二人的呼吸声一并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