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瞧!”
“唔。。。散贩罢了,应是家中有些陈糖,拿来折现的,成不了气候。”
“你怎知是陈糖?”
“新糖经年不坏,何时需用蜡罐封存的?你瞧他那罐。”
问话的人定睛细看,果然见那罐子上裹了一层蜡状的东西。想来是怕日久受潮,用来隔湿气的法子。
“哎。。。受潮了的糖还拿来卖,长此以往,这糖市还有人来吗?”
这人自语道,只是这说话的声音忽的放大,半个院子的人都听了进去,纷纷朝向他视线所指的地方。
那里,是一名错愕的中年人,和一位眯着眼,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孩子。
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中,这话可能会淹没在众多闲谈絮语中,而在这间院子里,众人话音本就不大,哪怕是商谈价格的声音,也绝没有这般张扬。
于是这声音,传入了姜黄耳中,很是刺耳。
略一思索,他便了然。
将心比心的讲,说话那人的心态,他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糖料需求量就那么大,谁都不希望原有的竞争平衡被打破,自己多卖一罐,对方自然就少卖一罐。此消彼长之下,当然没人愿意别人再挤进这个市场。
可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糖市不是这人一家开的,进门前自己也付了2文的摊位费。
这糖自己卖的名正言顺,难道这糖市,还只许他家摆摊,不许自己叫卖吗?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虽然自己卖的是果糖,可那又如何?谁也没有规定糖市只许卖蔗糖!
“哼!你怎么知道我这糖是受潮的?”
小孩子的声音很突兀的响起来,声音更大,盖过那人的低语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这话此刻响起,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刚才那人既没有指名也没有道姓,这样接话,自然就落了下乘。
可是这反驳出自一个孩子嘴里,那人也不好以什么‘自作多情’之类的话回击,讪笑一番扭过头去,与身边的人讲起来。
“哎,廖老板啊,你是不知道啊,去年有个卖陈糖的人,用新糖盖在陈糖上,坑了不少人呢。。”
“喔?竟有此事?童老板不妨说来听听。”
“嗨,有什么好说的,也是一大一小两个庄稼人打扮的,拿着两罐糖来卖,集上有人看他们可怜,糖价也不高,发了善心。结果呢。。。哎,买回去的糖都不能看,吃就更不用说了,陈糖就算了,还有白沙呢!”
“啊??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年头,想钱想疯了的大有人在,什么歪门邪道都冒出来了。。。”
旁边又有一人跳出来,接着话头继续巴拉巴拉的讲个不停,原本来此采购糖霜的客人见状,挑选时倒是更加细心,而姜黄所在的摊位,自然无人再光顾了。
“这帮王八蛋。”
根本没有机会解释的姜黄气的直咬牙,看着面前这帮‘造谣’者议论的兴起。脑中不由联想起前世那几例极其出名的谣言。
什么甲醛泡香蕉,牛奶送人类进坟墓。
事后被证实,泡香蕉的白色溶液,不过是防止外皮氧化的保鲜剂,而牛奶送人类进坟墓的传言,是羊奶贩子编出来的。
多么可恶的人啊,为了蝇头小利,不惜损人利己,肆无忌惮的编排他人。
更加可恶的是,明明显而易见的谎言,却有更多的人传的不亦乐乎,等到水落石出时,却报以‘原来是这样啊,我早就知道假的’态度。
简直,可恨!
“怎么不管到了哪里,都有这么一群垃圾呢?!”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最是容易让人好奇心旺盛,此刻他若站出来,八成没人买他的账。反倒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坐实这件事。
“奶奶个熊,这可咋整,出师不利啊。。。”
正在琢磨的空档,门外进来一人,众人见状纷纷停下议论。
“方才来人告与我说,这糖市内有人以次充好,拿陈糖白沙掺假,可有此事?”
众人见他问话,纷纷禁言,然而眼神却不住的瞧向门边的摊位,那里站着的,正是何川与姜黄。
“可是你二人吗?”
来人正是场监,此刻移过目光打量着何川和姜黄二人。这糖市中摆摊的糖贩,他全都见过,唯有这两人面生。
“场监大人,我等不敢!此糖绝无掺假!是有人恶意污蔑与我!”何川连忙拱手道,然而心中却有些打鼓,毕竟那糖。。。与寻常的糖有很大区别。
“哦?看来还另有隐情啊,既然如此,那传言他售假糖之人是谁,随本监一起过来!”
听他答话,场监并未当场下定论,这里人多口杂,终归不是解决纷争的地方。
“去就去,喂!那边那个嚼舌根的,说你呢!”姜黄立刻喊向对面。
“你!你!我何时污蔑与你了?”
另一边,之前出言讥讽的童老板冷下脸来。面色不悦的望着姜黄。
“童老板莫要急躁,是与不是还未定论,是检举有功还是造谣生事,稍后不就知道了吗。走吧。”
场监也不听他理论,领了三人直奔监院。
他这一走,消息反倒急速的扩散了出去,说什么的都有,不多时身后就跟了一大群人,乌泱泱一片走过街头。
。。。。。。
。。。。。。
吉香糕铺的李掌柜最近有些心烦,起因倒是很简单:
这些年涌入青山集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这一趟沿街门面的房租也越长越高,其实涨一点,也没多大问题,关键是涨价的速度,要远远超过他挣钱的速度。
这就是大问题了,眼看着不远处的糕饼摊子越干越红火,他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论配方,自己有信心不输于任何人;论口碑,祖辈传下来的手艺,童叟无欺不是白叫的。
可那又怎样,眼看着半年过去了,挣的还不到去年的三成。
涨价?不行,曾经试过一次,结果当天的流水低到吓人,又急忙恢复了原价,也只好先这样维持着,走一步看一步,也许今年,也许明年,可能就维持不下去了吧。
到时候怎么办呢?看了眼后堂趴在椅子上吃糖瓜的儿子,一阵头大。
“哎。。。”
一声叹息后,继续埋头算账。今年的糖价,怎么就这么高呢?
关键是,质量还差了许多。。。
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他愁眉苦脸思索的时候,忽的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的声响,抬眼望去,就见一群人簇拥着场监,朝着监院的方向走去。
紧跟在场监身后的,是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其中一个大人,他有些印象。
“抓住卖假糖的喽,看看去,看看去!”
人群涌过,声音传进来。一头雾水的李掌柜听罢,略一思索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