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抢来的小船,一路向着下游行去。
夜里的山风较为猛烈,吹在身上冷飕飕的,好在船上有些油布,两人各披自了一块,倒是缓和些许。
此刻撑船的是何川,在这种弯弯曲曲的河道里,长杆显然比‘借风使船’要灵活。姜黄则坐在一旁,仔细研究着手中的木杖。
借着‘洞若观火’,他能够清晰的看到木杖之自上而下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顶端的石头也暗淡了一些,再用手触摸时,明显能感受到灵气不如之前的充裕。
“怎么?你拿它敲人了?”何川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条裂痕。
“不是啊,放祭言放的,放的越多。。裂痕越深。也不知道这么下去,还能用几次。。”姜黄很是不爽的看了又看,扔又舍不得,留着又是个残次品。
“所以我说,你的祭言真的有问题。。”何川自顾自的撑着船,对于木杖的破损毫不在意。
“。。那东西,也算是祭器,军伍中的祭师多数都有,不过我还从来没见过,谁能把祭器用坏的。”何川的话语和着流水的声音,带了丝轻松的味道,姜黄听了有些好奇。
祭器,祭师沟通灵气所用的法器,祭戒就算是最基础的祭器。这时想来,却是没见过几人放祭言的时候,能将祭戒放毁了的。难道自己真是个另类不成?
不能啊,大家用的祭言都一样,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到处是毛病呢。
。。。。。。
。。。。。。
船头转过前方河湾的时候,陷入自我否定与自我辩证的姜黄忽的察觉到了亮光,猛地抬起头,一轮圆月自乌云的罅隙中显露出来,视野之内是被月光照的明晃晃的崖壁,再远一些的位置,丛集的山岭叠嶂层峦,仿佛河湾两端,便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
“啊——!”
他豁然起身仰天长啸,音波在山河当中回荡,惊起无数飞鸟。这是发自肺腑的释放,宛如沉疴痼疾尽去的病患一朝康复般,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喂!”
回音还未消散,一道清晰的喊声冒出来,扰乱了整片河谷。
顺着声音找去,崖壁之上,一人抱臂而立,虽然脸部处在阴影里,但姜黄肯定,那视线就锁在自己身上。
“你这样叫喊,就不怕引来追捕之人么!”那人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调侃似的问。一时间姜黄也拿不准他是敌是友。唯有攥紧木杖,警觉地站在船头。
“玄鬃门,陆见鸣。”那人接着报出了名号。姜黄听闻心中大骇,立刻将木杖端在胸前。
陆见鸣见他这幅样子,反倒笑了出来。
“呵呵,不用挡,我若真想拦你,你挡不住。”他话语中透着强大的自信,姜黄深以为然。
不说别的,单说他这份脚力,就已经相当恐怖。自己随舟飘了少说大半个时辰,他一路沿山跟上不说,反而还超到了前方,此刻还能平心静气的站在那里喊话,实力怕是。。。
“杏花村,何川。”
一道声音自船尾处发出,平和且淡然,姜黄诧异回过头去,就见何川已经放下船撸,抬手虚敬:
“感谢陆兄千里相送,此番情义,何某铭记于心。”
一番话语,姜黄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都。。。哪跟哪啊!!人家是来抓我们的好不好!怎么就千里相送了,怎么还铭记于心了?老何你tm摇船摇傻了吗!
然而接下来陆见鸣的回答,更是让姜黄一头雾水。
“何兄客气了,说起来,反倒是陆某应当向这位小侠士道谢。”
陆见鸣说到这里,抱拳一敬,全然一副以礼相待的态势。
接着从怀里取了支包裹,扬手丢向小船。
桄榔一声,被姜黄抬手抓住,包里发出银钱特有的声响。紧接着就听他说:
“行窃与否,陆某已心中有数!盘缠奉上,算我替师弟们谢过。”
“陆兄仗义,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叫陆兄难做,这是杜一阳那厮的器物,陆兄拿回去,也好交差。”
何川朗声应到,说完看了一眼姜黄手中的木仗,那意思非常明显。
可是姜黄到了这时候,仍旧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玄鬃门的人来了,非但没找自己麻烦,还莫名其妙送上谢礼了?
再看何川的意思,是让自己将木仗还给这姓陆的?让他拿回去交差?
这。。。
是我忘了什么事?还是你们俩有基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如此,甚好!对了。。。小侠士,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陆见鸣顺水推舟,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接住姜黄丢向他的木杖。还不忘询问名号。
“姜黄!生姜的姜,屎黄的黄!”
孩子独有的嗓音响起时,小船从崖壁前划过,片刻的愕然之后,是一片响彻河谷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生姜的姜!屎黄的黄!他日若有缘再见,陆某定当邀二位痛饮一场!。。。哈哈哈哈。。”
姜黄满面疑惑的看着崖壁上久久伫立的身影,直到小船行出很远,月色又一次隐入云中时才收回目光,心中似是有了丝明悟,但终究没到拨云见日的程度,转过身去看向何川,便见他一副悠闲的神色,甚至还哼起了小调。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不通?”何川转头看向他,面带笑意。
“嗯”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手下留情,他聊表谢意罢了。。。若你之前痛下杀手,此刻你我怕是没这般轻松了。”
“聊表谢意?可他不是来抓我们的么?这样空手回去,他如何交代?”
姜黄想不通的地方在这里,许是上辈子影视剧看的太多,下意识的认为江湖中人大多会受人之托忠终人之事,不会半途而废,此刻陆见鸣放水的行为,显然是不和江湖道义的。
或者说,是不和他心目中的江湖道义的。
“交代?陆见鸣两年之前就算得上是玄鬃门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杜一阳还不值得他去交代。。。他说窃贼一事心中已有知晓,那便是识破了什么,知道抓你回去是助桀为恶,为今又有了那根木杖,没人会说道他什么。。。”何川缓缓的摇着船撸,向姜黄解释。
“虽然我不知道律守门许诺了玄鬃门什么,但眼下看来,陆见鸣不愿再抓我们,显然是相信你我多过相信杜一阳的。。。这样一来,一边是狼狈为奸,一边是问心无愧,若换成是你,你怎么选?”
何川的一席话说完,姜黄大感意外,不禁问道。
“那他这般受人所托未尽全力,不是有违江湖道义吗?”
“啊——?你这‘江湖道义’,从哪听来的?”何川怔了怔,一副见鬼的表情,直到看的姜黄浑身不自在了,才又说:
“江湖道义也讲师出有名,现在这名他不认同,自然也不会动手了。你。。。”他后面的话没再说出来,但那副神情看在姜黄眼里,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你怕不是被那‘老神仙’,给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