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后他拿起大印,毫不迟疑的盖了上去,用力按了几按方移开印玺,低头看了片刻,将矫诏交给一个死士手中,“你去交给裴寂。”
那死士方接过旨意,夜子玄已经又发布了下一道命令,“找个乾安宫的内监去东宫传令,就说陛下有急事要召见太子。你亲自跟着去!”
此时刚交了寅时,勤政殿里却是热闹万分,车池国几位举足轻重的朝臣或坐或站的待在大殿中央,大家惊疑不定,正在那里议论纷纷,不时还有人偷眼去看外面围着的几个杀气腾腾的兵士。
马贺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这些大臣,“各位大人,陛下如今在湖心的龙舟之上,还请各位大人随我来。”
“这大晚上的,陛下去湖心作甚?”
“你是何人?何以老夫竟从未见过你?”
“事出反常必然为妖!”
“陛下御极几十年来何曾在寅时召见过我等?必是有人矫诏!”
重臣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马贺也不说话,只管在议论声稍低一点的时候道:“大人们议论够了没有?若是说完了还请赶紧随属下过去,免得误了见驾的时辰就不好了。”
他语气森森,一双眼睛寒意弥漫。
忽然就有人醒悟过来了,“你是……你是睿王府……”
马贺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呢?我劝各位大人还是谨遵圣意的好。”
一个愣头青却叫道:“不知咱们遵的是圣上的意思还是睿王的意思?”
马贺轻声一笑,“无论是圣上还是睿王,此刻已经没有分别。”
此言一出,勤政殿里顿时又似炸开了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也有脑子转的快的已经开始思考后路了。
湖心龙舟中,车池国主裹着一条薄棉披风坐在舱内,满面俱是凄凉之色,想起次子方才说的那些话,他不愿信却又不能不信,便问身边的金铭儿,“睿王说皇后给朕下毒,你觉得他说的可信不可信?”
金铭儿目光闪了闪,她满以为自己能够在夜子玄登基夺位的道路上立下汗马功劳,也想过偷印玺矫诏等等历朝历代屡试不爽的夺位计谋,没想到夜子玄竟悍然率人逼宫,根本不屑于什么阴谋阳谋,他直接武力谋位,根本就用不到自己!
想到那日在清安庙里趁机毒打上官颜夕,她心里终于害怕起来,以前的那些心虚都落到了实处,她知道夜子玄不会放过她了。
“陛下,臣妾不懂。”金铭儿思来想去,回了这么几个字。
国主此时万万想不到日日给他下毒的就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嫔御,他只是觉得既狼狈又伤心,堂堂一国之主,竟然给自己的儿子大半夜的赶到这湖中央来,坐在一艘龙舟上吉凶未卜。
金铭儿紧咬着下唇,一双眼睛骨碌碌看着四周守卫的兵士,若是夜子玄果然成功,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国主必然保不住她也不会下死力保她。
可若是夜子玄完蛋了……
金铭儿脑海里忽然跳出这么一个想法,她吓了一跳,急忙甩甩头,可是这个想法却在脑海里盘桓不去。如果夜子玄失败了,自己的命不就保住了吗?
金铭儿拿定了主意,低声对国主道:“陛下,您是当今国主手握至尊权柄,这些人不过是睿王一时蒙蔽,只要陛下说动他们放了您回勤政殿,到时候召集大臣们历数睿王罪状,还怕他翻天吗?”
“您只需赦了他们的从逆之罪,不怕他们不听您的。”
国主听得连连点头,他不是想不到,是一时没往深处想,此时就看向舟上那带队的军官,“朕才是车池国主,夜子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便是一时得逞也长远不了,一旦事败他自是要伏诛的,但是你们不同,你们既然是被他裹挟蒙蔽,此时只需悬崖勒马,护卫朕回宫召集大臣前来救驾,朕不但赦了你们谋逆之罪,还会论功行赏。”
那军官原本冷眼看着湖中对舱内诸事并不理会,此时听了国主的一席话,却冷笑着转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不劳您费心,您既然将末将家族男丁俱斩女眷流放永世不得赦,此时也没必要说这些了。”
国主心中一惊,“你是谁?”
“陛下日理万机自然记不得罪臣之后,末将姓杨,家父杨素。”
国主终于变了脸色,颤声道:“你竟然是杨素的儿子!”
杨素当年亦是车池国手握重权的一位大臣,因为同情小王氏而被当时还是淑妃的王皇后憎恶,后来终于寻了机会找到杨素的错处,蛊惑国主将他下狱,又杀了杨氏满门的男丁。
但在诛杀时,杨素第四子杨广却是不知所终。
“这些年,你便一直藏身在夜子玄身边?”国主不敢置信的问道。
“睿王高义收留我等,我等自然为睿王肝脑涂地万死莫辞。”杨广说完,又指着另一个兵士,“此人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他的父亲是昔日并州节度使杜寒威。”
“好,好……我的好儿子,真是长大了。”国主连连叹息,只觉得周身上下俱是一派寒冰刺骨,夜子玄竟然深谋远虑至此,早在多年前就就将这些罪臣之后藏匿家中,难道就是为了今天?
亏他还口口声声是被逼迫至此,却不想他根本就不是贸然行事!连看守自己的几个人都是这般精心挑选,可见他为了今天下了多少功夫,又算计了多少人多少事!
国主面色苍白,到此才真正相信大势已去。金铭儿早就面无人色,她至此已经历经三场宫变,听那几个兵士的对话也知道夜子玄今日此举绝不是心血来潮,亏她还一直以为她能帮助他呢,原来人家排兵布阵早就远在多年以前甚至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夜子玄才多大?金铭儿想着,又打了个寒噤。我不能认命,我绝不认命,不能就这么死了!她一面把身上的衣服裹紧些,一面在心中计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