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成轻笑一声,一指后窗,有血,但没有淋漓不尽的血,他没受枪伤,至少,在他出来这里时,他还没有受到致命伤。这就意味着,来人可能没在这里打埋伏,不然金先生才真正的凶多吉少。
“他能跑到哪里去?”阿东问。高天成低下头来,扒开草皮,发现厨房墙根底下有两个深深的脚印。
没脚印,不会再找到他。
两人交换眼神,仍旧决定沿脚印追出去。
“斯德哥尔摩症候。”阿东笑笑,高天成没接话,黑暗里,唇边只淡淡浮上一层笑意。
“那家伙有机会把我们两具全部做掉。但是他没下手。”
两人沿院落走到大门,阿东伸手攀上大门。
“干嘛?”高天成扶住阿东手臂。
“出去啊!”阿东一脸无辜。
接下来发生的事很像谐片,高天成一拉门栓,哗啦一声,紧接着门被推开,门轴与折页间发出嘎吱声响,金属之间互相磨合,却缺乏润滑。
阿东哂笑一声。
两人出了门,又一条街,两边树木林立,月影穿过枝桠,地上不再有清晰可辨的痕迹,两人于是停住脚步,揣测金先生有可能去的方向。再往南走就到了海边,那是绝境,没遮没挡,也没有办法跑,再跑只能跑到海里去。留在岸上是死,到海里同样是死。相反的方向倒有一条小径,人不大出没,是附近野物的乐园,有一处林子,据说长了好多年,里边也没什么奇花异草,有些上了年头的树木几可参天倒是真的。林森叶茂,两人不约而同猜测金先生有可能往那边来。
然而金先生不是一般人,也许不会选择那条路,目的很明显,用意太容易被揣摩到,安全反而会变成最不安全的地方。
月光清辉,于世界投下光与辉,潮声隐约在耳边,海边总是有风,又咸又湿,吹起来像给每个人的身体裹下一层雾气。
东西两侧都是人家。
两家外面看似一派祥和,跟从前貌似一般无二致,不像有什么破绽,更不像会被金先生好好利用。
阿东执意向南,他强调海边虽无遮蔽,但也不见得就是绝路一条。金先生狡兔三窟,海边有礁石,地形金先生最熟悉,几可藏身,反而林子深处,一派静谧,看似容易躲藏,实际可能不然。
高先生花掉半分钟的时间考虑阿东的建议,最后同意。两个人影朝海边去,海滩空荡,日间杂沓的脚步早被海水冲刷,像从来没有任何人前来造访。
海声细碎,时而如野兽一般咆哮与呜咽,那是他们撞上了好边的岩石,狂怒着冲刷而来,又怒吼着退去。却永不言败。
高先生和阿东环顾四周,只可惜海水不会说话,也没有什么办法告诉他们。高天成口袋里有烟,拿出来
,又递给阿东一支。
“我们会成为目标。”阿东说。但仍旧接过烟来,点燃。
高天成笑笑,于他的提议未置可否。目标?他们现在就是两个曝露人前的最大目标。
“我去那边,你去那边。”
两人沿海岸线展开,头发纠结于海风,海上升明月,一轮月天上人间,倒与国内无别二致,然而两个人都无心欣赏,沿海岸一分两侧,高向左,阿东向右,沿海岸线行至约摸五六里地的路程,两边开始有陡峭海岩立在岸边,惊涛拍岸,虽不及白天涨潮时涛声震天,但夜里毕竟静谧,显得浪声极大,高天成攀上岩石,海边岩石每有风化现象,往上攀一级,他总要小心谨慎的用手先试一试,直到确认安全。海风虽然不小,但并不影响攀爬的速度,第一块岩石也不高,高天成很快登顶,上面也不完全平坦,能容人站得住脚的地方也过两个并肩而立,极目眺望,海与天都呈深黑色,海天尽头似有一条界限。风有点儿大,高天成觉得有点儿冷,往下看,海浪拍打岸边岩石,他探头再往下瞧,不由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岸岩的立面几乎直上直下,甚至微微向里倾斜,如果不是受过专门的训练,恐怕没有办法到底下去。哪怕是真受过什么专门的训练恐怕也不成,也得有专门的工具。
他打开手机里的照明设备,见岩石上没什么人来过的痕迹。也没什么钩爪曾经着陆于此的痕迹。
高天成由此判断金先生绝对没有来过这里。然,他会去哪里呢。那样一个大活人不会平白消失不见。他认定在相反方向的阿东也必毫无斩获。
人命真有时至贱,像金先生,来时没什么人曾为他的到来欢欣鼓舞,凭空消失也没人凭吊,真如一粒尘埃。高天成转身向下,这才发现爬上来跟爬下去其实下比上更难。
人生何尝不如此。大多数时候,下比上还要难。
索性他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几下到了岩底,没走几步,如法炮制,却同样一无斩获。他抬头看天,发现月已中天,并隐约西坠,看看表,将近下半夜一点钟,有些困,又有些倦,正好阿东打电话过来。
“有发现吗?”
对方问。
两人几乎同时否定。
于是相约到刚才分手的地点,却发现已经没力气往回走了。尤其阿东新伤未愈,伤口几乎又被绷裂,裂出血迹来,涌出白纱布,像一抹嫣红的花。最重要他又有一点儿发烧。
高天成没发现他异样,却也觉得颇有些精疲力尽,两人席地而坐,海风涌来,想起前一天晚上三个人在这里对峙,没想到隔一天是其中两个想要搭救另外一个。至少要见个尸吧,如果他真生命到这儿就该谢幕了,相识一场,把他埋了。
然而他们对组织也开始略微了解一二,据说背叛者的下场相当惨烈。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就死的。
两人抽了一支烟,烟头扔在沙滩,很快自己熄灭。谁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沉默循原路返回,仍旧从后门入,返身再将门落锁。室内沉寂一片。阿东找到白天吃的退烧药,又吃了一片儿,喝了点儿水。
分别就寝。
这一夜无话。然而两人都太过疲惫,次日晨才发觉自己睡过了头。
高天成先醒,阿东仍旧在昏睡中,室内一如昨天一片寂静,有一刹那,高天成甚至怀疑自己这房子只得他一个人。他掀开被子,拉开窗帘,阳光刺眼,再一看表,将近十点钟。他坐在床上怔愣了数秒,这才起身。
开了门,走下楼,客厅里空无一人,照常,万茜应该在厨房里开始做妥了饭菜。连续拍腾了两天,也许她也累了,兴许起的也晚。
高天成朝厨房走去,厨房的景象跟昨天一个模样,什么都没改动,窗子是他跟阿东昨晚订好的,还那样。
高天成觉得这室内没一丝人气,连空气仿佛都是空且冷的,他不知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重返客厅,他坐在客厅里呆了一忽,仍旧觉得屋子里可怕,就连外面仿佛也不喧嚣,有点儿像某美产大片,一夜之间,世界发生了重大变化,镇上所有人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带走。高抽了支烟,才发觉自己嘴里有些苦,于是跑进洗手间里刷牙洗脸,等到一切都妥当,人终于觉得清爽不少。出了客厅,直奔阿东的卧室,阿东仍在睡,打着鼾,高进去掀了他的被子,阿东懵然惊醒,还以为自己遇见了什么危险,起身见是高天成这才复又躺下,连声抱怨自己还没睡醒。
但旋即又起身拿表,一看,才发现已经十点多。
“我天,都这个点儿了啊。”阿东起来,“万茜呢?她怎么样?”
“没怎么样。”高天成坐在床沿,“还没起来,估计是前两天累坏了,今天也实在不想起来。我看还没起来。”
“要不要去看看她?”阿东提议。
“你先起来啊!”
“也是。”
阿东起床,这房间卧室里就有洗手间,于是他进了洗手间,没一刻洗得了出来。看了看自己的腿。
“消毒药水,我得换换药,可能都肿了,感觉跳着跳着疼。把那个消炎药递给我。”阿东一指床边五斗橱。
高找到药,以为他要吃,却谁知阿东用个硬物将其碾成药末,然后打开包腿的纱布,高天成看了一眼,发现伤口周围又红又肿。
高天成拿烟头过去欲烫。边说,“这个消毒好使,烫一下,老好使了。”
阿东骂了一句脏话,笑着弹开。高天成见他在自己伤口上上了药,伤口处起
了细小的白色泡沫,随后他又将药粉敷于伤口上,包扎好。自己还尝试跳了两跳。
“这下可好,两个铁拐李。”
两人相视一笑,高起身,朝门口走了过去,阿东随后。这种走法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两人走到楼梯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要不要上去?”高问。
“当然了,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高天成作势踢阿东那条残腿,阿东不由连连告饶。
噔噔噔上了三楼,到门口高天成闪在一边,阿东敲门,轻声三叩。里面并无回应。难道还没醒?阿东又轻声三叩,结果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万茜。”阿东提高声音,“怎么了?还没起吗?”他扬声问,边问边转旋门把手,那门悄然打开。
两人再看,里面哪有万茜。
床铺空无一人,窗帘则被挡得严严实实。那床铺似没人睡过,整齐。
“万茜。”阿东脸变了颜色,又进入洗手间,也没有人,再看室内,没有东西有异动。
“手机还在这里。”阿东指出,“没走远,也不像遭掳。”
高天成阴沉一张脸,回了一句。
“万欢失踪时房间也不像是遭了掳。”
阿东感觉呼吸有点儿急促,鼻尖冒汗。高打开衣柜,检查里面的衣物其实举动徒劳,但这时很多事儿明知是无用功也要尝试尝试。
见里面也无异样。
“去万欢房里看。”
“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