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得太厚,萧婉容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小脸也是红扑扑的很不正常。
敬茶要等徐庄来了之后,新婚夫妻一起向父母长辈敬茶,现在徐庄还没有过来,萧婉容一个人自然是不能敬茶的。
所以,她礼仪周全的向张王妃行下一礼,而后就大大方方的坐到了末位。
看她行止有度,礼仪周全,老太妃脸色才好看了一点,抬了抬眼皮,看似随意实则探究的看着萧婉容问:“庄儿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徐庄新婚之夜却找香姨娘,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老祖宗的眼睛?她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想听听萧婉容的回答,看看她的心性罢了。
毕竟这个女孩儿她曾经很是欣赏,想要试探明白,看看她今天如此轻浮低俗,究竟是得势后变得浮躁没有规矩,还是初进府门就被人算计,以至于要她丢脸至此。
萧婉容通透灵巧,怎么会不明白老太妃的用心。
她试探着朝张王妃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平稳宽和的笑道:“昨晚上香姨娘动了胎气,妾身放心不下便劝说三爷过去看看,后来时辰实在完了,妾身不忍让三爷来回奔波便使人让三爷在香姨娘那里歇下来了。
现在三爷还没过来,想必是昨晚担惊受怕,歇得太晚,今早一时没醒过来。妾身原本该等三爷回来,然后一起来给老祖宗并父母亲请安,可三爷晚到是情有可原,婉容若因此误了来给众位长辈请安,却是婉容没有规矩,不懂礼仪不知进退了。”
说到这里,萧婉容从座位上起来,深深的朝老祖宗行下一礼道:“婉容妄做主张,没等三爷便独自前来,让三爷顾此失彼没了颜面,还请老祖宗责罚。”
话说得不尽不实,既不是她劝着三爷抛弃新婚妻子住到姨娘房中的,也不是她派人让徐庄留在香姨娘屋中的。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番话说下来,既体现了萧婉容作为正妻的胸怀,作为晚辈的德容,又说明了自己的委屈无奈,更从侧面状告了香姨娘的胆大妄为,持宠而娇。
至于徐庄嘛,男人就是男人,三妻四妾是本分,既然去看香姨娘是萧婉容自己劝说的,那他关心自己的子嗣又有什么过错?
老太妃惊讶于萧婉容竟没告状,脸上却是半分不显,依旧慈祥的道:“难为你了,庄儿也实在没有章法,回头我说他。”
话虽如此,却并没有叫萧婉容起身。
没让起,萧婉容也就不能起。她蹲得腿脚发麻,却并没有半分不悦,唇角依旧带着和婉清霭的笑道:“祖母这是哪儿的话,婉容嫁到徐家就是徐家的人,凡事自然应该先为徐家考虑。
香姨娘虽然只是妾室,可她肚子里怀里却是徐家的子嗣。婉容进了门自然应该以三爷的子嗣为重,以让徐家开枝散叶为第一要务。
婉容不为难,也一点都不委屈。子嗣有恙,三爷自当紧着过去查探,还请老祖宗别为难的三爷。”
这话一出口,连张王妃都多看了萧婉容两眼,然后才慈母一般窝心的笑开,亲自上前扶了萧婉容起来,拍着她的手道:“不愧是侯府千金,果然是德才兼备,堪为表率,庄儿能得你为妻,真真是他是福气,是我们王府的福气。”
张王妃不但语气真挚,就连表情都让人挑不出半分破绽。
萧婉容笑眯眯的看着她,谦虚着说了两句虚话。
眼看着老太妃一双眼睛盯在了萧婉容的妆容上,眼中有不容忽视的疑惑,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问出来。
张王妃赶忙开口和萧婉容拉起了家常,一会儿问萧婉容都喜欢看些什么书,一会儿又问她平常有什么消遣,再然后是喜好……
总之就是准备在徐庄来之前不给老太妃开口的机会。
萧婉容好像根本就看不明白张王妃的拖延,她老实乖巧又谦卑的回答着张王妃的问题,事无巨细,态度恭谦又耐心。
可就在张王妃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萧婉容突然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然后委委屈屈,谨慎小心的看着老太妃道:“祖母,孙媳热得不行,三爷也还没有过来,可否准许婉容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桃红说您身子不好畏冷,看见旁人穿得单薄了,心里就感觉冰凉,所以给孙媳配了这么一身衣裳。
孙媳想着不过来敬杯茶,即便热得难受也能忍过请安,断不能让祖母看着感觉冰这才穿了。
如今……”
她小心的抬着眼皮去打量老太妃的脸色,看见并没生气才又底气不足的小声道:“祖母喜欢温暖,母亲喜欢紫貂,父亲热爱翠竹的气节,桃红为了配这一身衣裳实在费了心思,孙媳不能拒绝。
可我现在实在热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母亲若是实在喜欢紫貂,婉容其实还有一条紫貂的披帛。”
张王妃闻言,眼中有一丝不悦还有一丝面对失败的无能为力。可那些情绪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然后一张脸上就全是母亲该有的吃惊和愤怒,以及满满的心疼。
她一副想说话又碍于老太妃在前不能随意说话的样子,满脸歉意的看着萧婉容。
老太妃不错眼的看着萧婉容,好似要看透她的灵魂,以此判定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话。
如果是真的,这样的场合搭配服装的丫鬟就敢给她下这样的套,却当真是欺人太甚了。
她看了半天,依旧没在萧婉容身上看出半分破绽,然后又试探着问她:“嫌热当然该换一身,不过这衣裳一换,首饰也就得跟着有变动,不然搭配不上却会失了身份。”
萧婉容装着胆小不敢惹事的样子,低眉顺眼的道:“祖母说的是,孙媳原本觉得衣裳的配色和质地的搭配就很有些违和,想着丫鬟为了让我,面面兼顾的苦心,又想着兴许王府的潮流和时新的穿法不一样这才没有反驳。
首饰也是,黄灿灿的金器偶尔点缀发间能彰显贵气,一头的金黄若能搭配上富贵逼人的衣裳也能体现出别样的雍容。
可若通身金做的一般,又配上如孙媳这样色差极大的衣裳,只怕是……”
她眼神闪烁,一副有话要说,又害怕惹得大家不高兴,因此憋着不敢说的样子。
老祖宗心里却透亮起来,别的不说,只看萧婉容这样畏首畏尾,多方兼顾的样子,就知道她今天这样的妆容是身边的丫鬟在搞鬼。
至于为什么?
哼,老太妃别有深意的朝张王妃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看定了萧婉容娟秀精致的小脸,慈眉善目的问她:“你自己可会梳妆配衣?”
萧婉容知道老太妃是要考她,自信满满的回道:“孙媳不才,却是学过妇德、妇容的。梳妆、配衣虽不精巧,却也还不至于丢脸。”
“那好。”老太妃端了香茶轻呷一口,而后才别有深意的道:“现在回去也有些晚了,老身后堂中还收着清荷郡主未出阁时的衣衫首饰,看你们身量相差无几,你就先将就穿了她的衣衫,用了她的首饰吧。”
老太妃让周妈妈领萧婉容进去换洗,言明衣橱中的衣裳首饰,但凡是萧婉容能看得上眼的就都能用。
萧婉容也不客气,朝大家行过礼就跟着去了内室,在周妈妈的监督下换洗梳妆。
再出来的时候,那个比暴发户还俗气恶心的萧婉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方端庄有清雅得带了仙佛气的萧婉容。
她用一只通体碧绿晶莹的祥云如意头发簪固定了简单大方的倭堕髻,其间只用数朵米粒大小的翠玉花钿点缀。
身上一袭浅淡正红流彩暗花云锦长裙,搭配一段大方富贵的紫貂披帛。腕上一串银嵌珠翠软手镯衬得她肤如白玉荧光流转。
足上原本的小羊羔皮绣花暖靴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绣工精巧,花样别致,不喧宾夺主又大方华美的蜀锦绣鞋。
整个人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处能让人跳出来不是的地方。
老祖宗看得满意,心里却恨毒了敢拿算计萧婉容的两个丫鬟,更恨毒了背后指使丫鬟甚至香姨娘要闹的萧婉容人心尽失,在王府无立足之地的幕后指使。
她冷飕飕的眼神不住往张王妃身上扫,张王妃却像毫无察觉一般,赞赏的看着萧婉容,不住口的夸道:“一看这身装扮,就知道婉容的妇德修习得很好。这等不失体面又端正优雅的装束实在让我看着也是欢喜。”
萧婉容适时红了脸,小女儿般的娇羞,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穿没有问题吗?婉容不过按照寻常在家时的样子装扮,可听桃红和柳绿话里的意思,王府是不兴这样寒酸的。婉容不喜繁复,若是这样穿着不会丢王府的脸,那我往后能不能就一直这样简单装扮?”
瞧她那小心翼翼又胆小怕事的模样,瞧她那通身谦卑,进退有度的风采,张王妃看得心中火都冒了起来,可她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大人物,那里能让萧婉容如此轻易就激起了怒气?
她依旧笑眯眯的慈祥亲和,拉着萧婉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王府崇尚节俭,那两个小丫头定是没见过世面误导了你,回去后你好好罚她们,让她们长长记性往后就知道该怎么当差了。”
没等萧婉容说话,张王妃又看向老太妃,笑得温和的道:“婉容昨儿个才进门,桃红柳绿一时摸不清她的喜好,只想着往华丽了打扮婉容,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错,多磨合磨合也就是了。
咱们手底下才来了新人,不也要多磨合些时间用着才能顺手?”
这是替自己的心腹求情,算计着小惩大诫要将眼线依旧留在萧婉容身边。
萧婉容心中冷哼,上前一步道:“母亲说得是,哪有一来就得用的丫鬟?桃红柳绿也都好心我自然没有罚她们怪她们的道理。
不过,我这次带过了的陪嫁丫鬟,锦书是一直帮我管着院子的,小桃擅长梳妆、配衣,豆蔻擅长整理收纳,她们中最久的跟了我有十年。
我想着换了新丫鬟过来伺候彼此熟悉也是麻烦,不如还让锦书等做她们原来的差事。至于旁的丫鬟,茶水,针线,小厨房甚至廊下院中都能安排,您看是不是?”
她这一推就将张王妃派过来的人全部推出了她的正房,如此一来要监视萧婉容甚至在萧婉容身边动手脚,却是难如登天。
可她说得在理,张王妃若强行不允只怕就要露出马脚,她气得胸口都疼,当着老太妃的面却也只得点头道:“婉容见外了不是,既是给了你的丫鬟,你自己看着调派就是。”
话是说得轻巧,可长辈安排下来的人,她若真的随意就打发了,只怕慢王府的人都要说她轻慢无礼,目中无人,往后在这府中只怕是要寸步难行。
萧婉容求助的看向老太妃。
老太妃隼某一凛,给了萧婉容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看向张王妃的眼神风起云涌,她突然觉得今天要处理的不应该只有那两个居心恶毒的丫鬟,也该顺着香姨娘的藤抽打抽打幕后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