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上瀑布飞流,一泻千里,水滴与岩石碰撞出空幻的妙音。
在这山上,迷雾之中,矗立着一座岩石搭建的清凉的宽大的府邸,外壁呈青色,上面布满了青苔。在府邸门前不远,山崖边,居然立着一座小亭,那是供府主人日常休闲的场所。
小亭里传出一阵清扬舒缓的古调,似有似无,像是山与水在低语。
是谁在那抚琴?
画颜缓缓起身,将床帘撩开,闻声怅然摸索前行。
她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丝毫不觉,一心沉浸在琴声中。
清凉的风不断吹动着她的发丝,裙裳,却依旧吹不动她的心。
那声音,清凄悲切,是向谁诉?正好一并将我的话也带去。
画颜痴痴前行,一路畅通无阻,她感到眼前是一片迷茫的白色,这是她自从失明之后,从来没有过的。
对于这一点,她丝毫不觉。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她一步一步怅然念道,“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她忽苦笑一声,“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琴声融入这段殇词,更显凄凉。
她走得累了,停下了脚步,独自怔在那里。琴声的源泉,正在她的面前。
“三师父,这世间是否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药?”画颜茫然道。
抚琴的男子放下手中的琴弦,长叹道:“世间并无此药。”
画颜苦笑了笑,仰望着那看不见的天空,一动不动。
“颜儿受苦了。”神医怜惜道。
他知道此时无法将她的心结劝解,又坐下为她继续抚琴。一位青衣男子则在画颜身后远远注视着他们。
那日,在梦真河边救下画颜的,正是游历江湖未归的白丑神医及长生。
那奇异的迷雾,实则是神医用一种中药材制作的迷药,一经燃烧,药力无穷。
白神医与长生虽常年游历在外,但对画府发生的事,也有所闻。他们知道画颜落崖之后,便即刻准备往桃园赶回去。虽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但因路途遥远,还是耽搁了好几个月。
直到他们途径庐陵县时,听闻画颜曾在青山馆出现,而青山馆离庐陵县又不远,便决定转道而行,去青山馆一探究竟。恰巧在此时,遇上了太后潜伏在庐陵县城外的士兵,于是立足观看了会,却意外遇到了画颜。
救下画颜之后,便将她带回离庐陵县不远的山中一处朋友家修养。
此山路蜿蜒崎岖,方圆百里了无人烟,倒不用担心被太后的人发现。
画颜伫立不动,神思远游,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长生担心她悲伤过度,又受风寒,想上前劝解,却被神医悄声拦下。
“三哥,这丫头整天站在这里吹风可怎的是好?她的身体刚刚复原,再不能生病了。”长生拉过神医,着急地说道。
神医看了看画颜,摇头叹道:“她承受了太多,让她静一静吧。这个时候,她是谁的话也听不进的。不过......”他忽然想到什么,犹豫不决。
长生急忙问道:“三哥可有法子?”
“或许有一人的话,她能听地进去。”神医思虑道。
“哦?是谁?”
“萧明朗。”
长生常年不在桃园,并不知萧明朗与画颜的关系,他不解地问:“他是谁?颜儿又怎会听他的话?”
神医曾听闻萧明朗为了营救画颜竟独身持刀威逼皇上太后,便推断萧明朗与画颜的关系不同寻常。他抱着衣袖,神秘笑道:“五弟跟着我游历在外这些年,怎还是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罢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稍作停顿,回看一眼画颜,转身仍凑到长生的旁边说道:“五弟,你赶快下山一趟,去把萧明朗找来。”
“这茫茫人海,去哪找?”长生问道。
“青山馆一战,画颜复生的消息江湖之中早已人尽皆知,萧明朗也一定听说了,那就必然会去那里找颜儿。你可在那周旁四下打探。对了,我听说跟在画颜身边的还有一个丫头,想来就是胜蓝了,你便一并将她带来。”
长生仔细记下神医的话,片刻不敢耽搁,转身进房拿了兵器,骑上马往山下奔去。
那日,神医等人刚走,胜蓝便追赶而来。见四周横七竖八地倒了满地士兵,不由大惊。她一处处番寻着她家小姐,一无所获,却意外发现了半身浸泡在梦真河中的庐陵王。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将庐陵王带回了王府,待他清醒时,再向他询问小姐的下落。
胜蓝心急如焚地守在刘义真门外,见刘义真醒了过来,便赶忙去问,“王爷?王爷?您可知小姐去了哪?”
胜蓝毫无顾忌直入主题地问道。
刘义真不可思议地摸索着自己的身体,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毫发无损地从五万敌军中全身而退,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把从床上坐起,大声喝道:“来人!快来人!”
一帮侍卫冲进庐陵王的寝殿,“属下在!”
“即刻关上城门!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城外有!......敌军!......”刘义真激动地大声说道。
“是!”侍卫领命退下。
胜蓝惊问道:“敌军?!是谁的人?”
“是谢......晦!”刘义真气喘嘘嘘道。
“不好!”胜蓝被这一消息炸的不得动弹,她忙接着问道:“小姐呢!我家小姐呢!”
刘义真微微一怔,眼神闪躲,摇头痛苦地说道:“本王不知......本王不知!”
“小姐不是同王爷在一起吗?王爷怎会不知?!”胜蓝激动地抓着刘义真的肩膀,严厉地问道。
刘义真迅速抽身,躲到床的另一头,摇头晃脑地说:“本王不知道!本王真的不知道!你不要再问本王了......”
如今刘义真不但得罪朝廷,又另外得罪了画颜,此时的他已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想不到堂堂一个王爷,竟被敌军吓成这幅模样!之前的一切,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看来小姐虽然遭遇敌军埋伏,并没有让他们得逞。我得赶快再回去一趟!想到这里,胜蓝带着鄙夷的神色看了刘义真最后一眼,提起长剑,正要离府,却在府门外遇上了萧明朗与离木。
“萧公子!离木!你们终于来了!”胜蓝激动地说道。
萧明朗瞧见是胜蓝,便放下心来,只以为画颜一定在庐陵王府。
“蓝姐姐,终于见到你了,差点又要错过!幸好我们在去青山馆的途中遇上了王爷的人,这才知你和颜姐姐就在庐陵县!”离木凑上前来高兴地说道。
“颜儿呢?她,怎么样?”萧明朗迫不及待地问道。
胜蓝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求助道:“萧公子,你快想想办法!小姐不见了!”
萧明朗心中一沉,“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来!”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再说!”胜蓝警惕地回看一眼,确定王府内并无动静,方才领着萧明朗与离木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胜蓝将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告知他二人。
萧明朗听完之后,却停下了脚步。“或许颜儿并未走远,还在那片树林里!”
离木赞同道:“不错,颜姐姐,一定不会留下胜蓝一个人在王府,所以她并不会走远!”
“可是小姐看不见,她一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胜蓝焦急道。
“照你说情形,应该不会。如果颜儿被太后的人抓去,他们应该早就撤退才是,否则桃园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举动。”萧明朗低头沉思一阵,眼中忽闪现一丝冷光,他抬头说道:“不管是不是,就让他们又来无回!”
他忽然有了一个新计划,低头与离木和胜蓝悄声商议起来。
城楼上士兵严阵以待,东西南北城门全都紧闭,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五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因惧怕,全都闭门不出。只有一两家客栈,仍开门营业。
萧明朗等人根本无法出城门,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先行来到城门边的一家客栈观探消息。
三人来至二楼客栈靠窗边的位置坐下,不约而同地盯着城门周围的一切响动。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小姐身边!”胜蓝低头自责。
“这不能怪蓝姐姐,坏事都是那些人做下的!”离木气愤地说。
又晚了一步!
萧明朗眉头紧锁,手中的紧握的茶杯似要即刻崩裂。“只要子时一过,城楼上会有一班士兵交接,届时我们便乘机冲出城外,不管太后的人究竟有多少,我定让他们片甲不留!”
“年轻人,要耐得住性子。一人抵五万人,岂非天方夜谭?!”
萧明朗身后,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
他不觉握紧长剑,谨慎回身一望。“你是何人?”
只见,一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从另一旁茶座的窗口边转身缓缓向他们走来。
他来到萧明朗等人的桌前,将压低的帽子轻轻摘下,用一双炯炯有神地眼睛将萧明朗仔细打量了一眼,忽露出笑容,“总算让我找到你们了!”
萧明朗疑惑道:“你究竟是谁?”
离木忽然兴奋地一把跳起,高兴地说道:“长生师叔?!”
长生回看离木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萧明朗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桃园的人?”他将最后几个字压低声音。
胜蓝激动地站起身,解答道:“他岂止是桃园的人,他还是小姐的五师父!您总算回来了!”
“你们两个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长生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两,又笑着让他们坐下。
长生看出萧明朗有许多话想要问他,但时间与环境都容不得他一一解释,他只向萧明朗说道:“放心,颜儿无事。我此次来,正是为寻你们,子时一到,即刻撤离庐陵县。一切事,等回到桃园,再从长计议。”
得知画颜无碍,萧明朗这才放下心来。他暗自惊奇,眼前这人,面临四面楚歌之势,心境还能如此之平静!嘴上说着担心旁人走漏消息,一举一动却毫无畏惧之色。若是没有足够的自信,他又岂敢在五万大军之间穿梭?如此看来,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