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都王府门外,刘车儿亲自出门相迎。
刘义康亲自搀扶蓼琳琅下车,来到刘车儿跟前。
蓼琳琅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宜都王府’四个大字,这才知道对方的来头,想起刚刚自己出言莽撞,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钟老三更吓得大气不敢出了。
面对刘车儿,刘义康显然有些收敛,自知自己因贪玩误了时辰,怀着忐忑的心情向刘车儿俯身拱手道:“三哥!臣弟来晚了!”
他居然称宜都王为三哥?难道他也是个王爷?蓼琳琅半信半疑地朝旁边的刘义康打量几眼。
刘车儿亲热地扶起刘义康,关心地问道:“康弟,一路上可还好?”
刘义康见他三哥丝毫不生气,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灿烂地笑着应道:“一切都好!幸亏我只带了映寒出来,一路上倒也少耽误点工夫!”
瞧他二人亲热的模样,还真是一家人!蓼琳琅悄悄拍了拍胸口,显然被惊着了。
“路途遥远,康弟只带了一名侍卫?若是碰上恶徒,岂不吃了大亏?!这样也太轻率了!”刘车儿略带责备地说道。
“诶,三哥不知,映寒师出名门,能以一敌百,在江湖之中也是有名有号的高手。那市井无赖,岂是他的对手?故而我才只留他在我身边。”刘义康一脸自豪地说道。
映寒收到刘义康的眼神示意,站出来向刘车儿抱拳行礼。
“敢问兄弟师出何门?”萧明朗饶有兴趣地问道。
映寒警惕地看了看萧明朗,不知他的底细,正犹豫要不要回答。
刘车儿笑着向他解释道:“这位是逍遥公子,萧明朗,也算半个江湖人士。闯荡江湖的人,自有一股侠性,我相信你们定能相投。”
“逍遥公子......”蓼琳琅心中默念,含情脉脉地悄悄注视着萧明朗。
映寒一听是逍遥公子,逐渐放下戒备,拱手谦虚地回道:“小民师门留芳,算不上是名门大派。”
“留芳派?”萧明朗默念,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青山馆之战,心中对映寒一时有了戒备。
他不再问话,回头向人群之后的画颜投去一眼。
画颜明白萧明朗是在提醒她小心这个人物,只是她却一笑带过。
“来来,先进去再说!”刘车儿说着,热络地领着刘义康来到大厅里早已备好的酒席上坐下,忽见刘义康身后一直跟随着一名女子,不由惊讶地问道:“这位莫不是四弟妹?”
蓼琳琅一听,两面绯红,有些气恼道:“谁是他夫人?!”
大厅内原本一片和谐的景象,却被蓼琳琅的这一声怒呵给打破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带着惊讶的眼光看向蓼琳琅。
刘义康笑着打圆场,将蓼琳琅向刘车儿介绍道:“三哥,这是我刚刚在戏苑结识的朋友,叫蓼琳琅。”他故意将蓼琳琅的身份隐瞒不说。
刘车儿对刘义康的这一举措,虽然很是惊讶,但他并不表露,仍然热脸相迎,“既是朋友,就一同入座吧。对了,”说到一半,刘车儿忽然走向人群后方,将画颜带到刘义康跟前,向他说道:“康弟,这位是画颜小姐,你还记得吗?前两年在王母山上你还见过。”
“三哥是说,她是画颜郡主?!”刘义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稚嫩的面孔上不知流露的是惊慌还是恐惧。
画颜将脸上的面纱摘下,面带笑容地向刘义康俯身施礼,“画颜见过彭城王。”
她......她真的是画颜!自从在临水县,蓼琳琅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不愿意相信。
她是那么美,与她相较,自己又能压下她几分颜色?也难怪萧明朗的眼里只有她。
蓼琳琅如此想着,心中既倾慕又妒忌。
刘义康忽拉着刘车儿往一旁角落里走去,“三哥,你疯了吗?!她可是朝廷的钦犯!”
刘车儿笑着安抚道:“康弟不必担心,朝廷已经和桃园休战,释尽前嫌。好了,不必多说了,快入席吧。看,三哥特地为你准备了所有你爱吃的。”
刘车儿说着,将刘义康拉回了原位。
众人皆按座入席。
入席的还有澹台明月,上官战枫等人。
刘义康迫不及待地斟了一杯酒,忽抬头带着疑惑目光看了对面的画颜一眼,猛地一口将酒灌下。
见刘义康胆战心惊地模样,画颜不由觉得好笑,她带着礼貌的笑容回视一眼。她虽然对刘义康一直没有好感,但在她波澜不惊地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三巡酒后,刘车儿忽向刘义康问道:“康弟,你的这位朋友,可是本地人士?府上何人?姑娘只身出行,莫让家人等着急了。”
刘义康一时语塞,他心里是不愿说出蓼琳琅是戏子的话,在他看来,是对蓼琳琅的一种不尊敬。
蓼琳琅也是个聪明直率的女子,她感受到刘义康有所顾忌,只当他嫌弃自己的身份低微,不愿直说。自大大方方站起来说道:“回王爷,小女并不是本地人,我与义父四海飘零,四处为家。途径沛县,故在戏苑唱戏谋生。如今应这位王爷相邀,过府驻唱罢了。”她指着刘义康大声说道。
刘义康面带窘色,不敢直视。
刘车儿恍然大悟,开怀笑道:“果然又是一位闯荡江湖的女子,率性爽朗!本王最是愿意与尔等结交,姑娘只管安心入席,府上定会照顾周到。”
“多谢王爷,不过,还是先把该做的事做完才好享乐。既然我是来唱戏的,自该做好本分之事。”说着,她站起来,清了几下嗓子。
你不是觉得没面子吗?我就偏让你尴尬。蓼琳琅气恼地想着,看也不看刘义康一眼,独自走到大厅中央,摆开架势。
可是当她真这么做了以后,心中不免开始畏缩起来。先不说在场有两位王爷,堂下还有十几二十位衣冠华服的高官瞧着自己,最重要的还有萧明朗。
再看看自己却只是一个取悦众人的戏子。
她黯然地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布满灰尘的粗衣布鞋,手帕上还沾着脸上凋零的胭脂,愈加自惭形秽。
“府上还未来得及准备乐师,让蓼姑娘就这么单唱,未免有所不便,我看,还是等下次,一切准备好了,再请蓼姑娘一展歌喉。”画颜回头望着刘车儿笑着解围道。
刘车儿立即应允,“是是,如此甚好。”
画颜起身,转向蓼琳琅欠道:“王府准备不周,还请蓼姑娘见谅。”
画颜此话意在给她台阶下,蓼琳琅岂会不知。她轻轻欠身,连句谢言也不曾说,带着窘迫之色重新坐回原位。
画颜的做法并未让蓼琳琅产生好感,反而使她妒之愈深。
刘义康见蓼琳琅似有不悦,只当是画颜的话得罪了她,转向画颜戏谑道:“谁说府上没有乐师,本王曾见识过画小姐的萧艺,此刻有酒却无弦乐,岂不无趣?不如请画小姐为众人献上一曲如何?”
此言果然有效,刚刚还沉闷着的蓼琳琅,瞬间恢复了兴致。
小小伎俩岂会轻易将画颜激怒,她瞧着刘义康缓缓笑道:“这箫,我看还是不吹的好,不是我拂王爷的面子,只是我怕王爷承受不了。”
画颜当众拒绝,让刘义康好生不快,他面露厉色道:“画小姐的意思,本王不配听画小姐吹曲?”
画颜低头一笑,并不辩驳。她不愿意得罪刘义康,这样会使刘车儿为难。但她也不愿意奉承刘义康,只是因为对他有种本能的厌恶。
萧明朗顿然起身,拱手道:“四王爷息怒,我想颜儿绝没有轻慢王爷的意思。”
刘车儿挥手示意萧明朗入座,转向刘义康训斥道:“康弟!休得再言!画颜姑娘是我请来的上宾,岂是供你点曲的戏子!”
刘义康见刘车儿为了画颜当众训斥自己,心中好是不服,欲向他三哥继续辩解,又见他满脸怒色,才知他是真的生气了,刚想开口又把话咽下。
站在刘义康身后的映寒自是知道画颜夺魂曲的厉害,连忙凑到刘义康耳边悄声劝道:“王爷,此女子身手极为厉害,她手中萧能杀人于无形,我们不可与其正面争斗。”
刘义康听闻,惊讶地抬头打量画颜一眼,“她若果真像映寒说的那般厉害,此刻我也不必逞一时之快,而得罪三哥。”想到这里,刘义康遂改了面色,转向刘车儿低头认错,“臣弟失言,王兄莫气。”
蓼琳琅一听刘车儿说的‘戏子’二字,便知他是在影射自己,脸上红云顿起,
未等刘车儿发话,刘义康又主动拿起酒杯向画颜赔罪,“刚刚是本王失礼,还望画颜小姐见谅。”
说完,他一口将杯中酒饮下。
“倒是机灵。”画颜暗自心想。从桌上拿起酒杯回礼,“是王爷海涵,画颜岂敢责怪四王爷。”
“好好好,都坐下吧。四弟既然想看表演,府上有的是。”刘车儿向候在门外的管家点头示意。
不一会儿,穿着五彩云袖服的舞女翩翩飞入堂中。
伴奏的不是管乐,却是一张白布和一檀水墨。
舞姿新奇百变,不一会儿,白布却变成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水画。
众人见了,阵阵叫好。
刘义康并不理会那所谓的表演,一心一意在旁照顾着蓼琳琅,并邀请她在府中居中几日。
蓼琳琅原是不肯,却见对面萧明朗与画颜有说有笑,举止紧密,心中好是嫉妒,为了更多机会接触萧明朗,她便顺口答应下来。
画颜隐隐察觉对面一直有一束光隐射着她,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蓼琳琅的目光。
蓼琳琅,从画颜第一次见她,便觉得她很熟悉,像是身边认识多年的朋友。
她很活泼,机敏,得理不饶人,很像一个人......
是了,可不就像我的巧儿吗?
想起馨巧,画颜的目光逐渐暗淡。她心情沉重,自斟自饮。
悲痛的过往再也不能摧毁她,反而更使她坚定。
第一步已经迈出了,胜利还会远吗?
画颜向碰巧投视而来的刘义康,举杯含笑,缓缓将杯中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