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空中,繁星点点。
一辆马车停在同福客栈的后门附近,夜风轻拂,传来了远处高楼的欢歌笑语声,飘飘渺渺,宛若从天边飘来一般。
祝无双坐在车内,车厢旁边的布帘掀了起来,风从车外急卷而入,将她耳边的丝吹得急急摇晃,她凝目望着车外的黑暗深处,若有所思。
一身黑色的劲装穿在她身上,虽然是紧身衣衫,不过,却还比较宽松,不致于让她那前凸后翘的身材显露无疑。
一柄长剑摆放在并拢的双膝之上,祝无双手中拿着一张锦帕。
锦帕是白色的,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诗,黑暗中,瞧不清楚锦帕上的字迹,不过,不需要细细查看,祝无双对那诗已经背得烂熟于心了。
这张锦帕是今日白天方文派他的小厮送来的,那诗便表露了方文的心意,他曾经说过,若是中了一甲进士,便会骑着白马,用大红花轿来迎娶祝无双过门,这诗含蓄地表达了这个意思,且有询问祝无< 双佳期的意思。
还真是个书呆子啊!
祝无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诱惑方文,让方文向自己求婚,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眼看计划就要顺利成功了,为什么自己心中会这般不好受呢?
诚然,方文是个好男人,和他的伯父完全不一样,日后,若是他迈入官场,必定会有所作为,就像他时常对自己所说的那样,为国为民,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祝无双相信对方一定能够做到,从方文的双眼便可以看到,这是一个赤诚的人。也是一个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惧牺牲努力奋斗的人。
可是。谁叫他姓方啊!
谁叫他地嫡亲伯父乃是大奸臣方从哲。谁又能料到日后地他不站在自家家族地一边呢?
义父说得对。要想做大事。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大明朝地中兴。某些人地牺牲是必要地。某些无辜地人受到了伤害。那也是必要地。为了达成最终宏大地理想。为了铲除朝堂上地那些奸佞小人。为了让这乾坤重新变得清朗。付出一些小小地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初。自己答应义父进入青楼。不就是抱着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心态吗?
今日。为什么要犹疑呢?
眼看第一步地计划就要实施。应该高兴才是啊!
看来。还是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啊!
想想自家的遭遇,想想大江南北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祝无双,你啊!须得硬下心肠,为了心中的宏大目标,就算自己都可以牺牲,又何必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情感呢?
祝无双笑了笑。她拿起锦帕,双手力,用力一扯。将那张锦帕扯成两截,最后瞧了那锦帕一眼,没有多做犹豫,她将被撕成两截地锦帕扔出了车外。
随后,她拿起身侧的长剑,掀开马车前的布帘,从车内钻了出来。
坐在马车前头赶车地是一个老苍头,皱纹满脸,沟壑丛生。祝无双跳出车外后,他爱怜地扫了她一眼,轻声说道。
“小姐,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还是回去吧,无须横生枝节!”
祝无双左手握剑,她神情肃然地盯着一侧高高的院墙,黑暗中,院墙上方的草丛随风轻摇,散着丝丝鬼气。
“何大伯。我意已决。无须多讲!”
祝无双的声音充满了坚决。
何大伯瞧着她,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行侠仗义?
在他看来。祝无双完全就是在胡闹,不过,这几日,他知道无双小姐心情不好,想做一些无谓的事情来泄心中的郁闷,所以,他不想多做阻拦。
他从小看着祝无双长大,手把手地教她武艺,他知道祝无双的身手,对方不过是从山东来的土财主而已,手下有五六个护院,然后,便是十来个美妾,这样地敌人,有他在一旁照料,危险什么的却也算不上。
何况,自从知道那家伙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祝无双之后,就算今晚祝无双不出面,他找个机会也会去取那人的人头。
“确定那家伙就住在这院墙的后面?”
祝无双绕着院墙行了两步。
何大伯跳下马车,笑着说道。
“小姐,我办事,难道你不放心?”
祝无双笑了笑,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心烦意乱,她有些歉意的瞧了何大伯一眼,说道。
“何大伯,那我进去了!”
“去吧,我在外面帮你看着,你早点解决了事情快点出来,莫要过多耽搁!”
“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祝无双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巾,蒙在脸上,随后拿出一把套着铁钩的绳索,将铁钩扔向院墙,随即,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响,她用力地扯了扯绳索,确认铁钩非常牢固地搭在院墙上之后,她向前疾奔了几步,蹭蹭两下,便窜上了墙头,随后,消失在墙头。
瞧着祝无双消失在墙头,微笑从何大伯脸上消失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根旱烟袋,瞧了瞧,有些不舍地将旱烟袋重新放回怀中,嗯,虽然不是什么大阵势,还是小心点为佳。
突然,他猛地扭过头,望向左侧,那里,似乎有人影晃动,但是,当他注目望去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想了想,何大伯朝那边足奔去,过了一会,他从那边返回,回到马车前,脸上一片迷茫,在那边,他什么都没有瞧见。
这时候,祝无双已经潜入了院落之中。来到了正对院落的那片厢房前,西门大官人和他的那些美妾们就住在这里面。
大概在十天前,西门庆带着十来个美妾大张旗鼓地入住了同福客栈,并且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护院们住在前面,他便和美妾们住在后院。那个时候地他,可能想不到会有人会半夜潜入来铲除他这个恶霸。
已经快到子时了,西门大官人却没有歇息。
靠近厢房时,祝无双便听到了他那故作粗豪的大笑声,与这笑声相伴的是一些轻柔的媚笑声,隐隐伴着某个女子的娇嗔。
“讨厌。”
“讨厌?大官人我怎么讨厌了,快说,若是说不出来,大官人要惩罚你!”
祝无双暗骂一声。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向前行去。
“你就是讨厌,讨厌。讨厌!”
那个女子一声声地喊着讨厌,语气却充满了撒娇。
“大官人,小翠说不出理由,快惩罚她!”
这时,另一个的女人的声音响起。
祝无双地脸在黑暗中微微红。果然是一个淫邪之徒,竟然同时和几个女人那样!哼!这一次自己还真是不虚此行,这样的淫邪之徒,便不该活在世上,不然。还不知道要抢多少良家妇女,屋中地那些女子,或许都是迫于他地淫威,为了活下去,这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吧?
“小翠过来,大官人要惩罚你!”
西门庆高声说道。
屋内,灯火闪耀,窗纸上,几个人影朦胧地摇晃。
“大官人。你要怎么惩罚小女子?”
那个小翠地声音越来越娇媚,媚得就要滴水一般。
“嘿嘿!快来,大官人饿了,大官人要吃奶,大官人要吃小翠地咪咪!”
这时候,祝无双已经来到房檐之下,西门庆和那些女子**的声音她一一听在耳内,那些不堪入耳的淫词让她无法再忍受了。
“无耻!”
祝无双低喝一声,飞起一脚。将房门踢飞。人如疾风一般冲了进去。
她原本的计划是等西门庆入睡之后,再偷偷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他的脑袋,然而,让她在墙根听一晚的淫词,等那坏蛋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沉睡之后再进去,她绝对做不到。
“啊!”
西门庆此时正**着上身,和那个小翠玩着追逐的游戏,另外有三个女子坐在摆放着酒菜的桌边,笑嘻嘻地望着他们追来逐去。
突然,一个黑衣人拿着明晃晃地宝剑闯了进来。
女子们出一声尖叫,有的缩成一团,呆坐着,只知道拼命尖叫,有的则跳下锦凳,往西门庆那边跑去,想躲在他地身后。
祝无双闯入时,西门庆自然也大吃一惊,只是,他比那些女子镇定,并没有大声尖叫,他从身前抄起一张长凳,摆放在自己胸前,冷冷地注视着祝无双。
“朋友,是否求财?”
祝无双轻喝一声。
“淫贼,今日我是来替天行道!”
说罢,她便持剑冲了过去。
西门庆往一侧绕过去,正好躲在了那个只知道瑟瑟抖的小翠身后,他大声向祝无双喊道。
“且慢,我西门庆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需要这位女侠替天行道?”
祝无双厉喝道。
“事实摆在面前,尔还要狡辩!”
西门庆苦笑道。
“什么事实?女侠,你要我死,也该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啊!”
祝无双用剑指着西门庆,然后对那些女子说道。
“姑娘们,不要怕,今日我便铲除这淫贼,将你等从火海中解救出去!”
“啊!”
西门庆惊讶地望着祝无双,一时间,没有了言语。
“怎么啦,没话可说了,那就拿命来吧!”
说罢,祝无双就要继续她的暴力行为。
“娘子们,快说说话,你们可不是我强行掳来的,你们再不说话,你们相公的脑袋就没有了!”
“是啊!女侠。我们都是自愿跟着大官人的,女侠,请手下留情!”
女子们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向前,向祝无双求情。
“尔等无须多说,我知道你们害怕他。放心,过了今天,你们就自由了,这个坏蛋再也不能逼迫你们做不情愿的事情了!”
“情愿的!我们情愿地!”
“我们情愿和大官人做这样的事情!”
女子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女侠,现在你明白了没有?这些小娘子都是我西门庆真金白银,从她们的父兄那里娶来地,绝对没有半点强迫!”
西门庆在那些女子后面气急败坏地喊着。
然而,因为当初他曾经拦路调戏祝无双和舒小婉,祝无双对他的话根本不相信。认为他是在砌词狡辩,她冷冷一笑。
“淫贼,莫要用这些小伎俩来欺瞒我。姑娘们,尔等且让开,让我除了这贼再说!”
眼看祝无双一意孤行,不听她们所说,那个叫小翠的女子急了,她站起身,猛地拉开身上遮羞的肚兜,挺着一对颤颠颠的硕**房拦在祝无双身前。
“你这小娘子好没有道理,深夜闯入私宅。手持利刃,莫非是要和我们姐妹们抢老公不成!”
“啐!”
祝无双朝地上轻啐一口,她又急又气地说道。
“你们真是不识好人心,快让开,等我解决了这淫贼,你们就解脱了!”
说罢,她便要仗剑冲过去。
“大官人,快跑,姐妹们。拦住这个疯婆子!”
那个小翠大喊一声,于是,那些女子纷纷向她效仿,全身脱个精光,挡在了祝无双身前,在这种情况下,西门庆自然脚底抹油,一溜了事。
“快让开!”
面对一片雪白的****,祝无双羞红了脸。虽然同为女子。她也不想用手去推那些女子地身子,于是。只好在女子们的逼迫下仗着灵活的步伐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才闯出这胭脂阵,这时,西门庆已经跑了出去。
“来人啊!救命啊!”
西门庆边跑边大叫。
都怪老爹,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当大家看了一本名为水浒传的话本小说,听了说书人的俗讲之后,他这个名字便成为了众人嘲笑的目标。
从小到大,别人都把他和那个淫人妻女的恶霸相提并论,为了这名字,他吃了不少的苦头,每次他向众人分辨,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迎来地却是暧昧地微笑。
成年之后,仍然如此。
一气之下,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既然你们说我是恶霸西门庆,那我就恶给你们看,到时候,看你们谁敢再笑话我!
他家本来就财雄势大,再加上他善于经营,家族生意在他手中扩大了十倍不止,做出一副恶霸模样的他在生意场上更是无往不利,世人皆恨恶人,世人也皆怕恶人,特别是这恶人财雄势大,黑白两道通吃。
于是,这恶霸地名头戴在他头上便是十几年。
实际上,只要仔细观察西门庆的过去,除了在生意场上做过一些阴私勾当之外,他还真没有做什么恶事。
是,他喜欢在范县街头调戏那些美貌的女子,但是,说他强行把对方掳回去做妾,那纯粹是胡说,他的那些妾室都是心甘情愿的入的门,都是他真金白银买来的,因为他的银子,她的那些亲人才得以活下去,这些女子在西门家也不愁吃不愁穿,真要她们离开西门家,重新去过清贫地日子,她们绝对不会同意。
所以,祝无双自以为是的行侠仗义其实只是狗咬耗子的多管闲事!
妈的!
老子不知道倒了什么霉,遇见了这么个疯婆子!西门庆一边呼救,一边奔跑,心中又在不停寻思。
说起来,这个疯婆子虽然蒙着脸,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极其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而且,好像就是在最近才见过,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
妈的!
是那个小娘们,当初想调笑对方几句,占一下便宜,结果却吃了大亏,自己一时不忿,派了个小厮,想去打探对方的底细,若是家世一般,他准备请媒婆上门,明媒正娶对方,反正他西门大官人还没有正室,那两个小娘子如此美貌,不管是谁,都符合他心目中正室的标准。
不想那小厮办事不利,底细没有查清楚,却被对方赶了回来。
早知道那美貌女子是这样拿枪弄棒地女煞星,给他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对方,他西门庆这个恶霸不过是装出来的啊!
西门庆一路狂奔,他的大喊大叫自然惊动了客栈内的其他人,不仅客栈的人,就连附近民居的那些百姓都被惊动了,很快,各种各样的声音便在黑暗中响起,远处,近处,灯火依次亮起。
在这种情况下,祝无双自然不可能继续追杀下去,虽然,她对西门庆深恶痛绝,但是,她还是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
事先,她已经和何大伯约好,若是事情出了差错,两人便各自分头行事,前往另一处会和,毕竟,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后院肯定会引人怀疑,不可能让何大伯赶着车在那里等候她,岂不是给人留下了追踪的目标。
于是,祝无双没有沿来路返回,而是按照事先选好地路线从另一段院墙跳了出去,来到了一条小巷子中。
疾奔奔进那条巷子之后,祝无双地身形一凝,她单手持剑,剑尖直指黑暗深处,沉声喝道。
“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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