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也走了,就在和我谈话之后的第二日走了,想来应该是回他的封地江西去了。
陈志远也跟着朱宸濠一起走了,陈志远临走的时候,来过龙凤店一趟,极为认真且严肃地对我说道:“小凤儿,我知道你喜欢朱正那小子,那小子也喜欢你,不过,你和他在一起,一定要小心,他不是你能想到的那般简单。”
朱宸濠自然知晓朱正的真实身份,但他是否已经告诉陈志远,我不得而知。
陈志远或许一早就知晓了朱正的身份,只不过一直在我面前演戏而已。
然而,陈志远即便再有秘密瞒着我,他绝迹不会伤害到我,绝迹不会真的伤害到我。
陈志远和朱宸濠这一走,感觉愈发冷清了。
冷清是冷清,但店里总算是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三个月后。
“凤姐,你说朱正那小子该不会抛下你一去不回了吧!”
皇帝不急、太监急,朱正不回来,我倒不急,可却急坏了李大勺,整日在我耳边不停唠叨。
李大勺这种婆妈的潜质,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我随口回道:“他不回来,后悔的又不会是我。”
王秀才瞧见我和李大勺的对话,待李大勺走来之后,来到我的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凤姐,皇上肯定是被要事缠身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前来接你进宫。”
我冲他一笑,“王秀才,下个月可就科考了啊,你今年有几分把握呢?”
王秀才这人,他捡我最不喜欢的话题,我自然也得回敬他不是?
三年一度的科考下个月就要开始了,考生们个个忙着温习功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近,龙凤店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我想今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看王秀才这副极为有把握的样子,看来金榜题名不远了。
依王秀才的学问,莫说举人,进士绝对轻而易举。
然而,我们大明王朝的科举制度,实在让人不得不诟病。
王秀才在三年前本该考取举人的,殊不料,试卷被一位狗官给调换。
那位狗官将王秀才的试卷调换给了另一位狗官的猪头公子,那位猪头公子,凭着王秀才的答卷中了举。
想到这茬,朱正走的时候,我该在他面前替王秀才求个情,或是让他对王秀才留个意,省得有人再干出那种投机倒把、冒名顶替的事情来。
这大明的科举制度,这样的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才子,因为身份低微,很难有出头的一日。
而那些狗官的子孙们,肚中毫无一丝学问,但却通过父辈的力量,早早替他们打通官场的道路。
冒名顶替、行贿考官、考官泄题,甚至还有考官替考生答卷的,总而言之,你能想到的,你想不到的,各种作弊方式层出不穷。
王秀才若是今年高中,以后就会替朱正效命。
朱正的身边若是多了王秀才这样的人,而少了刘瑾、石守义那种为虎作伥的小人,那大明百姓的生活估计能好过不少。
一转眼之间,很快到了科考的那日。
由于考点设在贵池,但离梅龙镇并不远,王秀才并未像其他考生一般住在贵池的客栈,而是仍然住在龙凤店里,而是鸡一叫就起床上路。
待第二日考完,王秀才回来之后,我问他:“如何?”
王秀才憨然一笑,道:“中举肯定没有问题。”
王秀才既然有如此大的把握,那定然没有什么问题。
揭榜的那日,我在前台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小梅看到之后,问我:“凤姐,我怎么感觉你比王秀才还要紧张呢?”
我是比王秀才还要紧张,紧张地不是一点两点,连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何。
王秀才中举了,当真中举了。
报信之人敲着锣来到龙凤店的时候,不用问,也知道王秀才是中举了。
龙凤店里,参加科考的,唯有王秀才一人。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了王秀才的大名:王守仁。
所有的人都叫他王秀才,时间长了,王秀才成了他的代号。
我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他的名字究竟是叫什么。
王守仁,王阳明,这个名字,在许多年后,成为大明百姓嘴里人人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王秀才这一中举,很快便有前来巴结之人。
王秀才不止中了举,还位列前三甲。倘若他只要在会试中正常发挥,那进士绝迹是囊中之物。
富贾们看中了这一点,官员们也看中了这一点,龙凤店的门槛争相被踏断。
王秀才本人倒显得比较淡定,像往日一般随和,对上门的访客们都谦逊有礼,只是收了他们送来的礼物,但并未接受钱财。
王秀才这一中举,店里的伙计们着实不淡定了。
秀才就已经算是有了功名,举人一般即可担任官职。这就意味着,王秀才此时已经相当于官员。
他若是再中了进士,那可谓是前途无量。
龙凤店里的伙计们,对王秀才,此时应该叫王举人原本就算尊敬,如今,是愈发尊重了。
王举人自己似乎倒是没有意识道这点,对所有人还是以前那副模样。
当陈志远的老爹陈良器都前来拜访王举人的时候,我才认识到了官官相护的真正含义。
陈良器以前来龙凤店的时候,见过王举人,并且曾经对他提出赞赏过。
陈良器那日在王举人的房中待了至少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王举人和陈良器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极为喜悦,看来是找到了知己好友。
王举人很快就要步入官场,多一个朋友,也算是多一个靠山和保证。
再则,有陈良器罩着他,总过还是算好一些。
王举人并未要别人赠送的钱财,但却收下了陈良器赠送给他的一百两银子。
这一百两银子,是陈良器给王举人会试用的。
王举人虽然已经成亲,但因为中举一事,前来给他说亲的媒婆不断。
刘媒婆看见我后,对我说道:“你哥哥的亲事你不答应,你自己的亲事你也不答应,王举人的亲事,你该不会又要做主吧?”
我干巴巴笑道:“这哪能呢,我这就去给你叫王举人。”
话刚完毕,王举人恰好走了过来,我赶忙说道:“王举人,快过来,刘媒婆帮你说亲来了。”
王举人朝着刘媒婆点了点头,说道:“多老刘媒婆操心了,我目前的心思都在会试之上,还望多多谅解。”
刘媒婆是聪明之人,见王举人如此说,自然不好再提亲事,只得说道:“男人考取功名也没错,那王举人您就好好温习功课,等三考完毕之后,婚事再不迟。”
王举人倒也不是迂腐之人,“我若有了再成亲的念头,到时第一个找你刘媒婆。”
刘媒婆闻此言之后,欣喜若狂,“那就这么说定了,您到时可一定记得找我。”
刘媒婆走后,我问王举人,“男人三妻四妾倒也是平常之事。考取功名虽然紧要,但你倘若有看上的姑娘,可以先预定下来,若不然,省得被其他男子抢先了去。”
王举人的妻子,我见过,那是王举人的父亲替王举人娶的媳妇,目不识丁,有几分力气,干庄稼活倒还不错,只可惜,和王秀才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句话,是具有极大的道理,然而,男女之间,若是相互悬殊和差距太大,那也容易导致问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门当户对也颇具一定的道理。
王秀才是王秀才的时候还好,然而,他此时是王举人,很快就会是王进士。
到时依据他的身份地位,的确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之类。即便不是妻子,那也需要一个那样的侍妾。
我虽不认同男人必须三妻四妾,在我看来,一个人的心是有限的,交给一个人足矣。
然而,从现实考虑,王举人迟早是会纳妾的。
王举人并未料到我会有这番言辞,有些讶然,“我的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人,可自知自己和那人并不相配。再则,我与霞儿,虽不相爱,但她为了我,为了家庭,付出太多,我不会辜负于她。”
王举人此番言语之后,我有些无言以对。
王举人说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下不才我。
王举人对我动了心思,早就动了心思,我能感觉出来,但从不道破。
他只是将那份好感深深埋藏在心中,从不对我言明。
他不言明,我自然装作不知。
就像此时一般,我选择装傻充愣。
然而,不得不承认,王举人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
即便他日后当真做了大官,相信他也不会休掉他的妻子。
王举人所说的相配,并不是指身份,而是因为他已经娶了妻子。
男人心目中,最重要的妻子位置,都是留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当然,达不成达得成这个目标是另外一回事。
王秀才知道我的性格,知道我是死也不会为妾的女子,因而,他压根就不敢表明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