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你先派人与大明边军的将军沟通一番,免得起了什么误会!”
“是夫人,我马上就派人!安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您今天就早点歇息吧,这几日赶路急,您又有了身子,千万别累坏了,那老儿可担当不起!”这几日的共患难已经让敏敏与仆固合艾无形之间关系拉近了不少,在私下相处时她已经亲切的以阿公相称,倒是这老人依旧恭谨,全无倚老卖老的举动。
“也好,便劳烦阿公了!”敏敏这几日赶路辛苦,也有些困倦,便向仆固合艾笑了笑,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躺下了。可是她刚刚躺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听到隔着帐篷传来微弱的号角声。她立即从榻上坐起身来,对婢女下令道:“快扶我起来,替我披甲”
“夫人,您已经有身子了——“那婢女话刚出口,便被敏敏喝道:“少废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先用锦带替我束紧了!”那婢女无奈,只得用一条锦带替敏敏将微微隆起的腹部束紧,又取了一件皮衣替女主人穿上,外面又套上一件铁甲,那是刘成送给爱妻的一件礼物,乃是高手匠人特别打制而成,躯干部分乃是冷锻板甲,而肩膀、手臂、大腿是由数千片冷锻钢片拼接而成,制成之后让弓手在三十步外以一石强弓持满而射不得入,由于重量的缘故,行动不便,只能在马上才能行动。
敏敏披好甲后,走出帐外,号角声更为响亮。营地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三个背弓持矛的士兵匆匆跑过。马匹有的嘶鸣,有的喷着粗气,两边的营地里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甚至连她驼轿的骆驼也变得不安起来。
“是斥候的号角声!“匆匆赶来的仆固合艾告诉敏敏:“听号角声,距离营地只有七八里了!”
“知道是什么人吗?”敏敏一边示意部下牵来战马,一边对仆固合艾问道。
“不知道,不过是女真人的可能性很大!“仆固合艾的脸色非常难看,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依照敏敏的命令,已经分出一小队人马一边放火烧荒一边继续向西,想要引诱追兵走错路,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数万部众在草原上迁徙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追兵的眼睛不是瞎子,就不会被骗过去。
“没有什么好惊慌的!”敏敏脸色冰冷如铁,但她的声音却充满了火热的勇气:“女真人来的这么快,人一定不多,我们这里距离大明的边墙只有半日的距离,切桑活佛已经去请求援兵了,最多明天晚上,他就会带着援兵回来的。把大车都横过来,组成车营,女人和孩子们都到中间来,男人们都拿起武器到大车边上去,牲口都赶到营后去。来人,把我的马牵来,还有我的头盔!”说到这里,敏敏扭过头对仆固合艾道:“阿公,大营里面就交给你了,我先带着我的人出去挡一挡!”
“这怎么可以,夫人,你可还有身子呢!”仆固合艾听敏敏竟然要亲自上阵,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正要劝阻,却听到敏敏低声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我营里有六百支鸟铳,可会使的却只有两百人,我带一百人出去,你马上挑选五百个机灵点的女人,替射手装填药子去。”说到这里,敏敏不待仆固合艾回话,便在婢女的帮助下上马,大声喝道:“升起苏鲁锭的白羽大纛,吹号,所有人,上马!”
看着敏敏在卫士们的簇拥下,向营外跑去,道路两侧属于敏敏的翰耳朵里涌出一股股骑兵,纷纷跟在那副苏鲁锭大纛之后,看到那熟悉的白羽大纛,各营的慌乱与哭声渐渐平息了,老人与女人们发出欢呼声,有些胆大的孩子甚至跟在骑队后面发出尖锐的助威声。仆固合艾见状,只得回过头,依照敏敏的吩咐行事。
敏敏在马背上挺直了上半身,冷风扑面而来,身后传来的隆隆马蹄声震耳欲聋,却压不住道路两旁向她欢呼的男女老幼。这并不是她第一次上战场,但先前都是跟在巴图尔台吉或者刘成身后,像这样处于众人视线聚焦之下还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紧随其后的一名中年骑士也感觉到了敏敏的异样,他名叫杜尔伯特,乃是准格尔部中著名的勇士,巴图尔台吉此番嫁女便一同送过来了,平日里便统领敏敏的宫帐,他看出敏敏的异样,便从鞍袋里取出一物,递了过去:“别吉,请您把这个戴上吧!“敏敏接过一看,却是一副银面具,她向那个骑士感激的笑了笑,戴上了面具,所有的视线都被挡在了外面,立即觉得平静了下来。
营地外,女真骑兵的前锋已经出现了,他们就好像解冻的蜂蜜那样缓缓流向营地,越过凸起的岩石与丘陵。一些察哈尔人迅速迎了上去,他们一边呐喊着,一边挥舞着骨朵、棍棒、斧头,不顾一切的冲向敌人,想要为身后的家人争取一点时间。他们一边吼叫,一边奋力砍杀,然后英勇的死去。相比起来,他们的对手要强悍、狡诈和有组织多了,看到这一切,敏敏皱起了眉头。
“杜尔伯特,你马上派铁甲骑队把这些苍蝇赶走!”敏敏指着女真的游骑兵大声下令道,杜尔伯特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道:“别吉,天色昏暗,敌情不明,我们现在正是为了争取时间,没有必要为了区区几个人暴露我们的底牌!”
在面具的下面,敏敏的脸色一下子胀红了,杜尔伯特口中的底牌不是别的,便是方才敏敏口中的铁甲骑队,在随行护卫她的那一千宫帐骑兵中有两百铁甲骑兵。这些铁甲骑兵与刘成在昭莫多之战最后亮出的底牌的装具是完全一样的:带有护颊的头盔、冷锻而成的胸甲、镶嵌有冷锻钢片的皮裙甲与马甲、铁质手套、特别精选出来的雄壮战马。当这些铁甲骑士手持十二尺长枪,排成楔形阵发起冲击时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所向披靡;不过其耗费的资源也是所向披靡。为了在远征前把刘成麾下的那一千五百骑队装备齐全,朝邑的几家相关的工厂已经推掉了所有其他订货,三班轮转了,为了激励工匠的积极性,汤慕尧连加班双倍薪水的绝招都亮出来了,总算是赶在刘成离开前完成了任务。临走之前刘成留下一句话,剩余的尾货都留给敏敏的宫帐军,作为爱妻的贴身护卫。杜尔伯特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这等大杀器的厉害之处,所以他下令所有铁甲骑兵平日里在盔甲外面都必须套上一层羊皮,以免由于金属的反光让敌人看出真相来。
虽然面具遮住了敏敏的脸,但杜尔伯特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别吉,放几铳就好了,这些是女真人的前锋,他们的任务不过是试探我们的弱点,而不是来正式进攻的,他们只要发现我们有火器,就会撤退的!”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正如杜尔伯特预料的那样,几声铳响之后,那些女真骑兵便停止了追击,退到了大约一百步的距离,显然这些女真人对于明军鸟铳的最大射程很清楚。
“这伙蒙古人居然有火器!”多罗先是惊讶,旋即露出了笑容:“看来情报是真的,那个刘总兵的夫人应该就在前面!”他扭过头对戈什哈下令道:“传令下去,轮流下马休息,前面的斥候保持接触就是了,不要擅自行动!”
“是,大人!”戈什哈应了一声,多罗搓了搓手:“可惜大贝勒分兵后追过头了,不然现在就可以打这些蛮子个措手不及,不过最迟明天早上他就会发现不对,会顺着印迹赶上来的,那时候就有这些蛮子好看了。”他费力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大腿僵硬的肌肉让他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一旁的亲兵赶忙伸手扶住。多罗甩开亲兵的手:“娘的,弄点吃的喝的来!把马也喂喂,几天吃喝都在马背上,人都要散架了!不许点火!“
看到女真人的骑队渐渐被暮色掩盖,敏敏松了口气,她取下面具,顿时被草原上的朔风吹了个寒颤,一旁的杜尔伯特立即感觉到了,低声道:“别吉,要不您先回营里休息,这里有我看着就好了!“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敏敏也感觉到筋骨酥软,那副铁甲虽然防护效果惊人,可重量也不轻,压得她的双肩隐隐发酸,不过她还是强笑道:“不,我的位置就在这儿,苏鲁锭大纛的下面。杜尔伯特,那些女真人应该是休息了,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冲出去,是否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很难,女真人不是傻子,他们的营地距离我们至少有五六里远,而且我们也根本不知道在哪儿!别吉,我们人多,拖延下去对我们有利!回去休息吧,等明天天亮了再看看吧!“
“女真人也知道拖延下去对我们有利,那为何他们不立刻进攻?您曾经教过我,战场上永远要做敌人不愿意让我们做的事情,女真人既然现在不想打,那我们就要想办法现在和他们打!“
“我们的小鹰终于长大了!”敏敏的话让杜尔伯特那张总是严峻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你说得对,不能让女真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马上派斥候出去,抓个活口回来!不过您还是先回营里去,在火堆便暖和暖和,有了消息我一定立刻通知您!“
“那好,敏敏就等您的好消息了!“这次敏敏没有再次坚持,她向杜尔伯特甜美的一笑,转身向营里而去。杜尔伯特恭谨的弯下腰,直到敏敏的身影消失在营门后面。等到他重新回过头,脸上的温柔已经全部消失。
“蠢货,别赖在这儿不动!”
莫尔根用力拽着缰绳,咒骂着自己的坐骑,但是这匹灰色的母马依旧纹丝不动,用舌头舔\舐着地上的谷粒,这应该是那些蒙古人经过时洒落在地上的。几分钟后,他终于绝望的放弃了努力,赌气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凭良心说,莫尔根并不是一个坏主人,对于斥候来说,战马就是第二条命,在很多时候,斥候甚至愿意从干粮袋里挤出粮食喂马,毕竟人几顿饭不吃死不了,斥候没有了马离没命也就是一步之遥了。但连续几天的急行军已经让这匹灰色母马掉了膘,侧腹几乎可以看到肋骨,为了让豪格追上敌人,甚至就连身为斥候的莫尔根的副马也被抽走了,结果就是他得骑着这匹已经筋疲力尽的母马出来值夜哨。
一阵夜风吹过,莫尔根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裹紧身上的羊皮披风。他不禁暗自羡慕起留在营地里的同伴了,虽然多罗大人已经下令禁止举火,以免暴露目标,但总可以找个避风的地方吧!为了保证视野,一般哨兵都会选择高处,而这种地方风都会很大,已经是十月了,从西伯利亚大荒原上吹来的寒风就好像无数把小刀子,往莫尔根的骨缝里扎,尤其是手和脚,几天的骑行让他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而这个时候他们才又开始又疼又痒,相比起疼,痒更难受,莫尔根恨不得一刀把脚砍下来。
夜深了,风越吹越大,温度下降的很快,莫尔根不得不抱紧自己的坐骑,这样他可以暖和点。但很快他就发现马在发抖,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尽忠职守和保住马的性命之间做个选择。这个选择并不难做,敌人晚上未必会来,就算来也未必从自己这边,可是马给冻死了,自己也基本活不下去了。莫尔根走到马旁,想要解开缰绳,但他的指头又僵硬又笨拙,牛皮缰绳又被冻在一起了,解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反倒把指头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最后莫尔根不得不拔出匕首,割断缰绳。他牵着自己的马沿着土丘后坡往下走,想要找个可以避风,稍微暖和点的地方。突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僵硬的膝盖让他摔了个跟斗,嘴唇破了皮,他的舌头立刻感觉到又咸又暖的液体——自己的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