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施正南正抱着我往医院大楼里跑。
他好看的下巴有些恍惚,我叫他:“别担心,我没事。”
他低下头看我一眼,沉声道:“别说话。”
顾清漫跟在他身边,一边跑一边哭。
我双手环在施正南脖子上,头依偎着他,思绪一点点恢复,气息也渐渐平稳:“正南,我真的没事,已经缓过来了,我不想去看医生,你把我放下来。”
他扭不过我,只好把我放下。
我们按电电梯键出去,我硬撑着自己,如果去看医生的话,难勉就会让施正南知道我有孩子的事情。
而我……不想让自己的第二段婚姻绑架在孩子的基础上。
施正南脸色紧张:“至少去测个血压好吗?”
“不用,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你带我去看他一眼吧,他现在在哪儿?”
“不,阿良……。”
我知道他担心我承受不了,所以想要阻止我去看云正博。
“让我去看,这样,我也安心一些了。”我打断他的话。
施正南知道我执拗起来的时候,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他只好站起来给院长打了个电话,然后才带着我从员工通道里下去。
我们到达太平间,这里可真是阴冷,我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地方。
云蓉和她妈妈已经到了,景沫之在旁边陪着她们。
母女两哭得死去活来,根本就无暇顾及我,施正南搂着我走进去。
我们这一家子,算是到齐了,却是于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方。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云正博,他脸色苍白,表情很平静,甚至,我似乎看到他脸上有某种解脱了的微笑。
谁会知道呢,两个小时前,他还孩子一样的围着我打转转,我走他也走,我坐他也坐,我让他去休息,他说想要多陪陪我。
他送我到医院门口时那挥挥手的慈祥,在我眼前一幕幕闪过。
我不了解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疼爱,可是我依然觉得很痛苦。
我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
云蓉突然发疯一样冲过来:“苏良,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你好狠的心啊。”
施正南将我心疼的环在怀里,冷冷警告云蓉:“不要过来。”
云蓉被景沫之拉回去,她恨死我了,一边哭一边骂。
我不想解释,说再多的话也无用。
“阿良,走吧。”施正南帮我擦掉脸上的泪水,他心疼得修眉紧皱。
我点点头,再看一眼云正博,转身在云蓉的咒骂声中离开了太平间。
两个小时后,当地新闻开始疯狂的播关于云正博的事情。
贪官云正博,怕受到法律的制裁而自杀。
老百姓一片咒骂声在视频下方滚动:“怎么不死全家?”“要把他的家人人肉出来”“死了不算,得查封他家。”
我暗然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侧新闻,大脑一片空白。
施正南没有回公司,他一直在家里陪着我,去楼下端了清粥上来,进门便把我的电视给关了。
我皱眉打开:“你让我看。”
“别看这些,你想知道他什么信息,我可以打电话帮你问到最真实的版本。”
施正南把电视再次关掉,他用小勺子搅伴着碗里的粥吹凉。
一勺一勺喂给我。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爸爸打来的,他很担心我:“良良,我刚刚看到新闻。”
妈妈抢过电话:“良良,你没事吧,你在那儿,要不,爸妈来接你。”
我心里一痛:“爸妈,我没事,施正南在我旁边呢。你们不用担心。”
爸妈听到施正南就在我身边,便交待几句后,把电话挂了。
我喝完施正南端来的粥,一边吃一边眼睛酸痛得难受。
我把粥碗放下,抬起泪眼看着施正南:“抱抱我。”
他修眉紧皱,把我紧紧抱进怀里。
身体贴着他的温暖,我终于可以嘶心裂肺,淋漓尽致的痛哭一场了!
两天后,云正博被草草埋葬,他的葬礼不超过十个人。
我们的车子缓缓驶到那片墓区下,看着他墓前稀稀拉拉的人群,真是凄凉得可以,曾经那些阿谀奉承,那些围着他打转的人,全都不见了。
老赵下车把我准备好的白菊花送上去,云蓉看到老赵后,回头看一眼我们的车。
就算离得那么远,我依然感觉得到她的敌意。
现在在她的心里面,我成了那个杀害云正博的推手,可我不会再上去和她起正面冲突了,为了我的孩子。
我不动声色,心里升起一丝暖意,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施正南拉着我的另一只手:“从今天开始,你得好好吃饭,不能再这么瘦了。”
我点点头,云蓉和她妈妈一起敌视的看着我们,老赵下来后,我们便离开了墓区。
隔天,我找到了云正博家。
云蓉妈从猫眼里看到是我后,不开门,而是站在里面问:“他都走了,你还想干嘛?”
我说:“我有东西给你。”
她这才犹豫一下打开门,她瘦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她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不堪,脸色浮白发肿,开门后,有点不想让我进去的意思,就站在门口:“有什么事快点说。”
“让我进去看一眼,他的家是什么样的。”
我的话让云蓉妈一愣,可随即,她还是暗然的站到一侧让我进去。
云正博的家内装很精致,复古中国风很适合他们这种在官场上打拼的人。
一个摆件立柜里面,有好几张他们一家三口照片,看得出云蓉从小到大,都被疼爱得像公主一样。
我心潮起伏的看着这个云正博曾经守护的家,再想想那时那年的妈妈,突然觉得,人这辈子,真的没有什么公平可见。
云蓉妈出于礼貌,还是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坐下来后,她坐到我的对面,却垂着眼睛不看我。
这就是做了亏心事的后果,纵使时隔二十几年,她依然无法坦然面对我。
“这是给你的。”我把那张二十万的支票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她看了一眼,满脸惊讶:“这是?”
“在他自杀前,我曾经到医院去做体检打算捐骨髓给他,当时他帮我拿着包,我想,就是那时候,他悄悄塞在我包里的。”
云蓉妈听完我的话,把支票放到我的面前:“既然是正博给你的,那你应该收着。”
“我不会收,这笔钱,他前后一共给了我两次都被我退了回去,有些东西,并不是钱能够弥补得了的,而且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并不缺钱。”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如果我没猜错,这幢别墅,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查封了吧?他落下的债,始终都要还的,这钱你收着,如果能上交给有关部门帮他洗清一点罪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云蓉妈脸上一抽搐,捂着嘴巴泪水往下流:“谁想到呢,其实你爸,他并不是什么坏人,都是那些人带坏了他。现在可好,他就算死了,也落得这样一个名声,还害得云蓉和我也没脸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
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如果时光交措二十年,我想,我和她,一定会是这个世界最痛恨对方的仇人。
在云蓉妈的哭泣声中,我站起来悄然离开了她家。
但愿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日子总算是恢复了平静,我悄悄去医院做了个产检,孩子在肚子里好好的生长。
可是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呢,就比如其他孕妇,会晨吐什么的,可我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为了逃脱施正南晚上的索求,我找了个借口搬回了爸妈家,即不能让他知道我怀孕的事情,又不能跟他同房,只能出此下策了。
谁知刚搬回家几天,施正南便追到了楼下。
“下来。”一惯冰冷的口气。
我暗自好笑,下楼后只见他沉着脸,两手插在衣袋里看着我:“你已经搬回来一个星期了,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再等等吧,我爸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我得多陪陪他。”
“那,不如我让医生到家里来帮他做个检查。”
“不用不用,他主要是因为手不方便,所以比较烦燥。”
我想此时坐在电视机前的老爸一定莫明其妙的打了个大喷嚏,谁在说我话啊。
施正南拉着我的手,目光波动流连:“你不回去,我睡不着。”
“让枕头暂时替代我。”
我笑着掂起脚尖亲了他一下,谁想到他竟然一把将我揽进怀里狂吻起来。
“今天晚上就跟我回去。”他迷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
我用力摇摇头,为了孩子,可不能受他的蛊惑。
“不行,在我爸爸没有好起来之前,我暂时不能回去。”我推开他,远远的往后退。
施正南错愕的看着我,修长的手臂空空悬在那儿:“阿良,别闹。”
“我没闹,我说真的。”
施正南的目光一暗,他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咬死我的样子。
我急忙往电梯里退:“再见。”
回到楼上往窗子里看下去,他还杵在那儿,一定很想不通我为什么突然变得和他没有那么亲近了吧。
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他孩子的事呢?这真是一个很苦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