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他已一手推开了欲要上前劝解的掌柜。
冷冷地看着色眼眯眯的粗汉,东陵馥弯了唇角,“若本姑娘说‘不’呢?”
见这女子眉间凝着一抹倨傲不屑之色,粗汉虎着脸沉声道,“那就由不得你了!”
说着,他便朝身旁几人渡了记眼色。见这几人蛮横地便要捉走自己的财神,被推搡至一旁的掌柜再度赔着笑脸凑了上来,“秦二哥,有话好好说。”
“老子今天没话跟你说!小桃仙和这姑娘,老子都要了!”看了眼楼下已被打残的几名戏园保镖,秦二哥咧嘴一笑,便将掌柜一脚踢开。
见右边的隔栏屏风随掌柜身子撞击的力道轰然倒下,他身后的几人已徐徐逼近至了东陵馥身前溽。
“姑娘,劝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走,我们人粗手陋,要是将你哪处捏拽疼了,你便有得受了。”秦二哥微皱起眉,似在发出最后的邀请。
挑眉看向朝自己压近的几人,东陵馥忽的站了起身。一手捏向藏在腰间的荷包,她正欲将其间的奇痒花粉朝众人洒去时,这几人竟蓦地一下软了腿膝,跌跪在地。
教面前的景象微微一惊,东陵馥定眼一看,只见这几人的大腿处各扎入了一枚隐匿的暗镖。
是谁?
正待她转眸朝身后望去时,一袭玉色衣袍的霍昕已赫然撞入了她眼中。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这男子便一手将她揽至怀中,抬脚挑起软椅朝几人踹去。
“还不快滚!”
眼见软椅不偏不倚地砸在旁侧几人的身上,瞬间碎裂了开来,他们嗷嗷哀叫的模样让秦二哥咬牙撑着身子低吼道,“走!”
霎时,这几人便颇为狼狈的瘸着腿落荒而逃。
轻轻挣了挣男子揽在自己肩头的手,东陵馥抬眼看向他秀致的侧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你出宫起,我便一路跟着你。”垂眸看向眼前女子与她身后桌上摆放的满满一桌好酒好菜,他知道,她一口也没动过。
微微蹙眉,霍昕沉声道,“我一直以为你爱胡闹,却也明辨是非黑白。但现在看来,你并非是胡闹,而是根本没心没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更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桑骂槐。若是无事,你可以先走了。”东陵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并不打算与他多言。
霎时,霍昕竟一手擒上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强拽着逼近了自己,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要翻脸不认人了,方才若不是我,你可能…”
“就算你不在,我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化险为夷。”眸中带着些许怒意回瞪向霍昕,东陵馥直直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打量着身前这个固执而又倔强的女子,霍昕从不知自己的心绪竟能这样轻而易举的被眼前人牵动。
看着她因永远都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那个人而伤心,他只觉自己或许在对她生气的时候,更气的是自己。
他明明知道她心中装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他却固执地想要在她心头争一席之地。
趁着东陵馥一个不留意,霍昕一把夺过了她死攥在掌心的荷包,放在鼻端轻轻一嗅,“你所谓的办法,就是这种不入流的雕虫小技?”
闻言,东陵馥的怒意已是更甚,“你若看不惯,现在就可以走,但东西得先还我。”
说着,她已伸手欲要去将荷包夺过,可这女子哪里又是霍昕的对手。几番折腾下来,她都扑了空。
不知是因没有吃饭饿得两眼昏花,还是因了别的什么原因,东陵馥的步履竟是一瞬有些凌乱,而她的面色也是倏然煞白了几分。
见得这般情景,霍昕一惊,便暗咒他怎么只顾着自己吃味,却没想起她昨日宿醉。
今日起身后,她又没怎么吃过东西,现在定是十分难受。
如此想着,霍昕忽的拽了她便朝戏园外走去。
见这男子二话不说便拉着自己离去,东陵馥不禁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医馆。”
一路教霍昕拽着手腕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市中,东陵馥虽是无奈,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顺应着他的脚步跟在身后朝前行着。
在街边寻了一间规模较大且名声响亮的医馆后,霍昕刚一踏入便将目光轻扫过四周,凝声道,“替我准备这里最好的雅间与郎中。”
在医馆伙计的热情招呼下,二人很快被带至了一间摆设极为精致清雅的厢房内。
一路跟随在霍昕身后的东陵馥看向前方男子的背影与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若是换作皇叔,他也会因自己生病而这般紧张吗?
此刻,东陵馥已被安排至了锦纱帘幕后坐下。看着移步进来的郎中,霍昕急忙道,“你赶紧来诊断下,她究竟是有什么毛病。”
闻言,东陵馥蹙眉瞥向了略显无措的霍昕,冷冷道,“你才有毛病!”
这番景象,在郎中眼里看来,却像是两
tang夫妻在调.情。来到椅子前缓缓坐落,他只是笑言道,“公子,你得先松开她的手,我才好给你家夫人诊脉。”
窘迫的将小手从他掌心抽离,东陵馥连忙辩解道,“郎中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他的夫人。”
见郎中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她知道他必是认为这根本就是两夫妻在斗嘴而已。不再出言辩解什么,东陵馥一挽衣袖,便将手腕搁在了桌案间的软垫上。
下一秒,郎中便将指尖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脉息。
低眉静默了片刻后,他问道,“小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思及这几日自己所遭遇的种种状况后,东陵馥应道,“方才忽然有些头晕目眩,可能是因昨日喝了一些酒,今日却整天没吃东西,所以身子有些受不住。”
闻言,郎中微微颔首,继续问道,“夫人最近可有什么不适之状?”
并未多想什么,东陵馥如实回复道,“近日胃口不太好,吃不下东西,且时常会感到疲累困乏。”
“嗯,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眸中的确定之色更甚,郎中微微一笑。
“怎么?”正待东陵馥欲要问他为何如此说时,这郎中却转眼看向了一旁的霍昕,笑言道,“恭喜这位公子,你家夫人有喜了。”
他话语刚落,东陵馥便瞬间石化,失了所有思绪。
*****
静静地坐在软椅上,东陵馥垂眸看向了地面被掼摔得粉碎的茶杯。那暖热的茶水还轻薄着一层淡淡雾气在碎片上方悠悠撩散,青碧的茶叶亦覆了满地。
她的前方,霍昕正背身而立,她无法得知他此刻是怎样的神情。
但她还记得,就在这男子从郎中口中听得她已怀孕的消息时,他瞬间血红的双眼与突然而至的排山倒海般的怒气,便是顷刻间将这雅间内能毁的东西,全数毁了个干净。
而给她瞧病的那名郎中,在预感到不对劲之时,已趁在霍昕失控前,逃之夭夭。
他凭什么生气?他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这般狂怒放肆?
眸光一转,东陵馥看向了他身旁雕有精美纹饰的桌子。那面桌子,竟生生地被他一掌击塌,连同上面的大理石棋盘亦碎裂成块。
缓缓地将手轻放在小腹上,东陵馥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她有孩子了。
在现代她是护士,而自己身体上最近的一些变化,都是孕妇最正常的反应,她又怎会不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避孕汤药竟会失效,且自己也来了月信。虽说这类情况极为少见,但并非没有可能。
算下时日,这孩子应该是她与皇叔在山野飞瀑的那夜有的。
就在东陵馥的目光徐徐凝滞住时,霍昕已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来。
看着这女子眸中泛出的温情暖意,他顷刻间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若轰然炸开般生疼裂痛。平生第一次,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快步走到东陵馥身旁,他一把捏上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咬牙隐着熊熊烈燃的怒意,他沉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不是他的?”
只觉手腕处尽是碎骨般的疼痛,东陵馥看向霍昕艳如血海的双眼时,她竟错觉般的窥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心伤。
他们虽未摊开来讲,但霍昕口中的“他”,二人却心知肚明。
挣扎着想要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东陵馥折腾了半晌,便是将腕间都磨砺出了红痕,却也没能脱开他的禁锢。
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子,霍昕已是愈发的急怒。几乎是撕裂般的厉吼着,他的嗓音轰如天雷,“你是在作茧自缚,你知道吗?和他在一起,会害死你的!”
静看男子深窒到将血浓炼作暗紫的眼,东陵馥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霍昕几乎是脱口而出,便道,“你死过一次重生了,难道你就不怕下一次…”
“下一次,怎样?”东陵馥蹙眉问道。
沉眉凝着眼前女子,霍昕尚未开口说些什么,背后便响起了一道急急火火的嗓音,“霍将军,皇后娘娘宣你即刻入宫,太子将端郡王给打了。”
*****
御花园。
垂眸静坐在一块大石上,东陵钰搁在膝上的双手骨节处已透出了青紫红痕,而他的脸颊与嘴角亦是映着些许皮肉绽开的鲜红。
此时,御花园内的宫人与太医已是跪了一地,大家皆低垂着头提着胆子不敢多言半句。
方才,这位端郡王就在这御花园内与太子轰轰烈烈的干了一架,便是他现在挂彩独坐园中不言不语,周围的压抑沉闷之气也足以令人窒息。
缓缓踏入园内,东陵馥一眼便看见了他,也窥到了他眼底轻泛的惆怅落寞。
移步来到东陵钰身旁,她在众人见礼过后,便摆手道,“将药留在这,你们都退下吧。”
闻言,跪地的太医吩咐医女将药箱摆下后,便一道与宫人们
退出了御花园。
片刻功夫,待四下已空无一人时,东陵馥掠过男子脸侧唇角的凝血暗痕,挑眉道,“本也算是个翩翩公子,这要破了相便可惜了。”
闻言,东陵钰颇是无感的应道,“不过一副皮囊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说着,他便抬起手,不以为意地擦去了唇角的鲜血。
在他身旁的大石上缓缓坐下,东陵馥又道,“瞧你一副书生模样,没想到这么有血性。”
“居然敢与太子动手。”
见东陵钰沉默着并不言语,她嗓音轻缓的探道,“在想太子的事吗?”
“是父皇的事。”半晌,他开口应道。
略显好奇地看向他,东陵馥继续道,“父皇的事?”
眸光幽幽地眺向远处,东陵钰凝眉道,“自我十岁离开帝都,已有数年不曾见过父皇。这些年,我在封地虽一直被人恭敬守礼的待着,但我知道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大家不过是臣服于权势罢了。”
“这次父皇重病不醒,便是我不远万里从封地赶回,却也没能近距离的见上他一面。”
怅然的微微一叹,他又道,“如今,整个长倾殿都被皇后娘娘的人给控制了起来,就算我去殿内偶遇娘娘不在时,也丝毫不得近父皇的身。”
听完他的一番话语,一旁的东陵馥却笑道,“我有办法可以让你近身见到父皇,但你要先将这伤口处理了才行。”
闻言,东陵钰蓦地转眸看向了她。瞧着女子笑眼弯弯地娇俏模样,他唇角已扬起了一抹妍艳的弧度,“好。”
见他欣然应了自己,东陵馥俯身将医女留下的药箱打开,从中拿出了金疮药膏与纱布。
用纱布蘸上些许清水替东陵钰将脸颊与唇角处的血痕擦净后,这女子便倒出金疮药膏轻轻点在了他的伤口处。
瞧这男子在自己涂抹药膏时眉间因疼痛而微微一跳,东陵馥不由得放缓了些许力道,“忍着点,留下疤痕就该你倒霉了。”
“嗯,皇姐说的是。”将微绷的脸舒展开来,东陵钰化开了淡淡笑意。
凝眼看向这小子故作清薄的模样,东陵馥撇嘴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眉开始替他处理手上的於痕。
片刻功夫,待这女子将他的伤口全数处理过后,便如约领着他一道朝了长倾殿而去。
二人一路穿过宫中的花树小道来到长倾殿,东陵馥算准时间利用禁军交换班值的间隙,将他带至了长倾殿内,并顺利避过了掌事太监的眼皮。
这会见云萝公主同他一道而来,其余候在殿内的太监宫女们也不好再行阻拦。
一手挑开垂散在内殿前的明黄帐幔,东陵馥遣退了随侍在内殿的宫人后,便以眼神示意跟在自己身后进入的东陵钰上前去看望那个沉睡不醒的父皇。
眸光不离的注视着龙榻上苍白瘦弱的男人,东陵钰身形轻缓的一步一步朝了他走去。
此刻,尽管他鼻端倾散的药汁甘苦之气依旧那般浓烈呛鼻,甚至令人想要干呕。可这男子却是坚稳如山的行至龙榻旁,徐徐跪了下来。
细细打量过东陵烨已不复往昔的憔倦容颜,东陵钰眉眼不动的凝着他,轻声道,“父皇,儿臣不孝,现在才来看你。”
许是太久不曾见过这位令他又敬又怕的父亲,亦或是这男人此刻的模样让他酸苦心疼,东陵钰的嗓音已卷带了丝丝颤哑。
目光徐徐移向东陵烨明黄袖袍间那枯瘦如枝的手,他轻轻地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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