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瑶有写日记的习惯。这在大家看来一点儿也不意外一点儿也不出奇。一则梅雪瑶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在梅雪瑶这个年龄段儿上90﹪多的都写日记——既然日记也并不见得非得每日一记不可。二则梅雪瑶其人沉静有余活波略显不足。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在梅雪瑶这个年龄段上尤爱感春悲秋。感春悲秋的土壤在哪里呢?当然在日记本里了!日记本绝对是个可以让人放心地肆意宣泄和挥洒个人情感的好去处了。
近来梅雪瑶心事明显颇重。这从梅雪瑶的日记本上一眼即看的出来:不仅真正做到了每日一记且所记甚丰。与之前的主人公多是花虫鸟语所不同,这次影响梅雪瑶心神的对象…。哈哈,唐棠。对,最近一段时间影响梅雪瑶心神的对象正是唐棠!
梅雪瑶这颗少女的心软了。
也许安宁这个红娘做的太好,也许正如安宁所言梅雪瑶也是当局者迷情难自禁。总之,梅雪瑶这颗少女的心软了!
梅雪瑶扪心自问多少回,自己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切全乱了?无奈找不到答案,说不清楚。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梅雪瑶的视线开始不自觉地搜寻唐棠的影子——虽然近在咫尺。只有看到唐棠,梅雪瑶才感觉心里面是满的是踏实的。梅雪瑶也不再讨厌听见唐棠的声音,梅雪瑶甚至开始喜欢听见唐棠的声音了…
白天,梅雪瑶专心致志地在书海里遨游,甚至不惜用极度的疲惫来麻醉自己以求将唐棠遗忘。可惜梅雪瑶忘了,越是着意要忘掉的越是代表着忘不掉。所以每当夜幕来临,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唐棠总会即刻跳出来占据梅雪瑶的脑海甚至出现在梅雪瑶的梦中,令梅雪瑶好不容易建起的防线全线瓦解彻底崩溃。
挣扎的好累人呀!也许真的可以双赢,也许这只青苹果真是甜的。愿上天保佑我!梅雪瑶双手合十,轻轻地阖上双眼。可是梅雪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自己一觉醒来之后居然会一切都全变了。
原来唐棠也有写日记的习惯!
什么!有没有搞错!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别急!先别忙着一竿子打沉一船的人。男孩子写日记的,虽然没有女孩子的多,但也大有人在。可是要说唐棠写日记,就是魏云涛都没法儿相信。为什么呢?因为唐棠太不像是那种能坐下来好好想一回记一回的人了。
更让魏云涛不能相信的,是唐棠将他的一篇日记当成了一份演讲稿当众给念了出去。
不可谓不惊天动地了——日记多么隐私的东西,怎能公开?然而这还不是最惊天动地的,还有更惊天天动地的事儿。日记嘛,本来没有标题——当然很少有人为自己的日记命题,一般都是几月几号星期几天气如何的多。唐棠也不例外。但唐棠的演讲稿有命题——爱来袭!看,够言简意赅主题明确且扣人心弦的吧。
残冬尚未走远,初春仍未走近,万籁依然俱寂,偏高一.一班早早即被一记春雷炸醒。
唯一与日记所不同的,日记中常用的第三人称“她”现在被唐棠用第二人称的“你”替代,这样听起来越发像一封被主人刻意公开的情书了。
…第一次看见你那双宁静又充满智慧的眼睛,就注定我的视线再也离不开你。请相信我对你的一见钟情,我深深地被你吸引。你让我不由自主地相信命运,相信在命中注定面前我是多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而如今,我身陷命中注定这个巨大泥淖不能更不想自拔。
彷徨过,迷茫过,拒绝过,排斥过。可是你是我的肋骨,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你是我的太阳,我是绕着你日夜旋转永远仰视你的地球。我怎么能够割舍自己的身体,怎么能够拒绝带给我光和热带给我生命的我的太阳。我做不到呀,无论如何我都绝做不到。
事实上,我越想逃避,命运之神越是推着我让我向你靠近。我不是它的敌手,我彻底地向它举起双手并衷心感谢它赐予我的这份厚意。
请不要怀疑,你是决定我高兴还是悲伤、欢乐还是痛苦的根源;你是我的脉搏,是我温热的呼吸,没有你的我注定残缺,不复完整,不能独自存在。我甚至是一条可怜的小白蛇,我的七寸被你牢牢握在手中。我卑微的发现,即使在如此不自由的状态下,我也甘之如饴;即便明知万劫不复,我依然情愿心甘。
请相信,这就是你对我的魔力。
…
唐棠在上面读着,底下,同学们窃窃的私语已经翻了天。
关睿轩没有如往常那样一看教室里面不安静就站起来说一句“保持安静”的话,因为关睿轩的内心也在翻腾着——为唐棠的气魄。在一班,关睿轩在学习上绝对能与唐棠并分秋色。关睿轩很满足,并为此一直不懈努力。但学习以外的事情关睿轩从来不想——至少截止目前关睿轩从来不想,关睿轩也不敢想。即便敢想又同时有那么一位佳人能令之朝思暮想,关睿轩感觉自己也绝没有勇气于大庭广众之下对之如唐棠般表白。今晚此幕,关睿轩自叹不如。
关睿轩自顾自在自己的世界感概万千,全然感受不到他正置身其中的一班的氛围:男生们大抵如关睿轩者众,毕竟能沉得住气,即便有想法,也要生嚼了硬咽进自己肚子里。女生就不同了。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女生虽略有别于女人,但嘴巴不闲的功夫一点儿不逊于女人。安宁评价的中肯,唐棠果然被众女芳心暗许。此刻,有人问究竟写给谁的;有人问是否唐棠所写;有人说知道写给谁的;还有人自我感觉良好托腮仰望唐棠抿嘴偷笑的…众女百相,精彩纷呈。
安宁呢?梅雪瑶呢?怎么没有听到她二人的动静?
安宁坐在那里,双唇紧抿,双拳紧握,双目直逼唐棠。
安宁实在被唐棠震的够呛——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难道魏云涛也看错了?难道自己和魏云涛都看错了?安宁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这一切。是幻觉吗?安宁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可是可恶的理智告诉她不是,告诉她一切都是客观真实存在的。这是多么滑稽可笑的事实呀!老天给人开了多么大的一个玩笑啊!自己那边儿刚做完媒并于梅雪瑶信誓旦旦地保证唐棠对之的心有所属,甚至没顾上跟唐棠道喜。唐棠这边儿居然当众信誓旦旦地宣誓自己对别人的心有所属和海枯石烂。多可笑啊!多滑稽啊!那梅雪瑶呢?梅雪瑶怎么办?安宁庆幸自己的“没顾上”,否则更不知道梅雪瑶会怎么样了。即便如此,安宁还是不敢去看梅雪瑶一眼,尽管梅雪瑶就在她旁边。
安宁的眼睛直盯着唐棠一刻不离,恨不得将唐棠看穿。
安宁所想所思,梅雪瑶当然全不知情。梅雪瑶也没有看安宁,也没有看唐棠,也没有说话——梅雪瑶什么人也不看,什么话也不说。
梅雪瑶很很地低着头,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自己也挡住别人,任凭眼泪无声的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打湿桌面上摊开的课本,斑斑驳驳,浅湿一片。怎么会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这么快结束了呢?唐棠的声音之于梅雪瑶,似一把无形利刃般,将梅雪瑶这一颗少女滚烫火热的心刺的生疼生疼,紧紧的疼,揪心的疼。这份疼痛从心开始向梅雪瑶身体的四面八方蔓延,快速蔓延,直到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染到这份疼痛,手尖脚尖都感染到这份疼痛。
方沐阳也听到了这份表白,这是唐棠所始料未及的,也是全班同学所始料未及的。这个年轻的班主任,一班学生对他的评价是“极平易近人”。高一新生入学报到那天,一名同学一时找不到班级位置,刚好看到方沐阳在前面走,还以为是高年级学长,于是两步赶上前去,一拍其肩膀:“嗨,兄弟,知道一.一班怎么走吗?”方沐阳也不亮相:“走,兄弟,我带你去,保准你错不了门儿。”
方沐阳对他的学生总是放着一百二十个心,方沐阳从不训班,只在学校有精神要传达的时候稍带脚儿说一点儿班里的事儿——当然前面提到的每学期例行的两次考试动员大会除外,那是方沐阳必须的训话。且风雨无阻。像今天晚上这样信步走进来,方沐阳绝对是心血来潮。
原本方沐阳侧身看看大家的节奏与平日无异,一扭脸正打算离开,眼角余光刚好看到唐棠朝讲台上走。自己的爱将会与大家分享什么好东西呢?好奇心一上来再也下不去,于是方沐阳将自己继续隐身于教室外面的走廊里一直往下听。
如今教室里面已然成粥一锅,方沐阳适时走进来,站上讲台,站在唐棠边儿上。唐棠还在进行,感觉光线一暗,不由往右边看,一看是方沐阳,不禁心中一凛,停了下来。其时,教室里面交头接耳之声犹在。
关睿轩首先发现异常,一看班主任驾到,班长职责驱使,笔直起身首先自责:“方老师,我…”
方沐阳微笑着抬起右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关睿轩落座,同时开了口:“同学们静一静”。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抬头,看着方沐阳,也等于看着唐棠。
方沐阳拍拍唐棠的肩膀,唐棠合上笔记本,走下讲台,坐回自己的位子,新同桌姜军亮亦拍了拍唐棠的肩膀。
“我高中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恋爱。”方沐阳面对他的学生开门见山。
依然微笑着,方沐阳把目光落向唐棠:“十六岁花季,十七岁雨季。从生理心理特征上说,正是你们这些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这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不过这样的事儿,最好有一个度,不能够任性妄为,更不能够牺牲学业。大家毕竟还是学生,学业在你们是最重要的事。要正确对待。万一处理欠妥,伤害的不单是自己,还有别人。”
方沐阳把目光从唐棠身上挪开,面向集体:“大家不要被唐棠今天晚上的事干扰。唐棠这样的,是极少数,不能代表大众,大家以学业为重,考上大学是你们的目标。大家不要偏离自己的航线,唐棠这样是不理智的行为。这是我的立场,是我对唐棠和大家的态度。时间是一根绳,拉到一边的多了,拉到另一边的一定少。我认为一个人用在别处的精力多了,用在学业上的精力一定会少,一个人能有多大的精力?唐棠文采不错勇气可嘉,这些用在别处相信会更好。在座其他各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
唐棠不同意,站起来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不会改变,我选择的我一定坚持到底。”
方沐阳依然没有生气,依然保持微笑:“大家好好自习吧。”说完不等唐棠有机会做出反应,径直离开教室顺手带上了门。
安宁一脚猛蹬到唐棠椅子上,嚷道:“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