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主刘禅有七子,分别为璿、瑶、琮、瓒、谌、恂、璩,长子刘璿于元熙元年(公元238年)十五岁时被册封为太子,刘谌于景耀二年(公元259年)被封为北地王。七兄弟之中,刘谌自小聪明,胆气过人,又胸有大志,颇有昭烈皇帝之风,因此极受嗣主宠爱。
刘谌虽贵为皇子,但年纪却比关彝大不了多少,因为关家与皇室非同一般的关系,因此关彝自小便是认识他的。
更何况,关彝还记得史书上关于刘谌的记载:公元263年冬,魏将邓艾偷渡阴平,在绵竹打败诸葛武侯之子诸葛瞻之后兵围成都,嗣主刘禅听从谯周的建议纳款投降,刘谌坚决反对,在朝堂上怒斥谯周,请求守城与魏军决一死战,刘禅不从。刘禅送出玉玺投降的当天,刘谌在昭烈庙哭祭昭烈皇帝,挥剑杀妻子之后自杀。时人闻之,无不为之垂泪。
这一节,关彝记得极为清楚。只是,如此一位颇有声名的王爷,委实让人难以相信其手下会有如此恶奴。
胖子见白衣年轻人脸上神色突变,只道他是畏惧自己的身份,得意的指了指地面,道:“小子,乖乖的给爷磕上三个响头,再从爷的胯下钻过去,爷就饶了你,否则别怪爷不客气了!”
哪知白衣年轻人俊脸一红,怒声道:“狗奴才如此无礼,北地王府中怎会有你这等恶奴?”
“不错!想那北地王乃是当今皇子,素有仁义之名,尔等胆大妄为,冒充王府之人,有损皇家威严,该当何罪?”
关彝见这白衣年轻人脸上神色,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见这胖子出言不逊,禁不住怒火升腾,朗声接过话头,先不管他是不是来自北地王府,倘若真是这群奴才攀龙附凤,恣意妄为,自己倒是不能不管了。
“咦……”胖子上下打量了关彝一番,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不耐烦地道:“你又是何人?去去去,滚一边去,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只怕你收拾不了!”关彝冷哼一声,从这胖子脸上有恃无恐的表情来看,似乎真是北地王府的奴才,真要是这样,可就有些麻烦了。他嘴上不肯相让,心中却是不住念转,这北地王素有英名,莫非只是表面文章?或者压根就是沽名钓誉之徒?
关彝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注意到白衣年轻人投过来的奇异的目光。
“反了,反了……”胖子气极,血往上涌。成都虽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但他自恃有背后的主子撑腰,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别说一般百姓,便是一般朝廷官吏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的,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大意,却哪里想受过这等闲气?转头朝一众手下骂道:“你们这些饭桶,还楞着干什么?给我上,往死里打!”
一众家奴见胖子发了怒气,哪里还敢耽搁,也不管对方都是什么来路,发一声喊,便朝关彝和白衣年轻人扑了过来。围观的路人见状,生怕遭了鱼池之殃,慌忙四下退开了去。
鄂虎原本早已是按捺不住,眼见这些恶奴要围攻关彝,怒哼一声抢上前两步便要动手。关彝知道他悍勇之极,更兼力大如牛,在还没有确定这些恶奴的主子是谁之前,若是任由他动手,只怕这些家奴禁不住他三拳两脚,一旦弄出人命来,可就真的麻烦了,因此忙喝住他,让他退后观战不许出手。
鄂虎愣了一愣,一时间想不明白关彝是什么心思,虽然心有不甘,但终究是不敢违了关彝之命,悻悻地退回关彝身后。
就是这一瞬间,几个家奴已经冲到了关彝身前,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个家奴有心要在胖子面前表现,首先抬手便是一拳打向关彝面门。
关彝哪里将这些货色放在眼里,眼见他一拳还未完全打出来,便突然跨前一步主动靠了上去,侧身避开拳头的同时,肩肘发力,猛地撞向他的右肩。这个家奴一拳打空,正处于新力未生的真空状态,关彝这一撞让他觉得好似挨了千斤重锤,在惯力之下闷哼一声便倒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脸色惨白,捂着右肩惨嚎不已,竟是被关彝生生将肩胛骨撞脱了臼。
关彝一击得手,偷眼看向那个白衣年轻人,只见他出手如风,几个围攻他的家奴被他打得东倒西歪,却连他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一片。
“果然是个高手!”关彝暗赞了一声,这白衣年轻人虽然身材纤细,但身形却是轻盈无比,在一众家奴之中好似穿花蝴蝶一般游刃有余。关彝还看得明白,这一众恶奴被打倒在地,但却没有一个伤筋折骨,看来这白衣年轻人是手下留了情。
这么一比较,关彝下手倒是显得有些重了。心中计较,手下却是没有丝毫迟滞,或拳打或脚踢,围在身边的几个家奴不到片刻功夫便被解决干净,一个个躺在地上呼号不已。
“公子好身手!”白衣年轻人拍了拍手,眨着亮闪闪的眼睛,似笑非笑的道。
关彝微微一笑,朝鄂虎递了一个眼色,鄂虎会意,上前一把拎起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胖子,这个胖子身躯肥大,但在鄂虎手里却好似提了一只小鸡般轻松,将他拎到关彝和白衣年轻人的面前,然后一脚踢在他的脚弯处,胖子哪里吃得住鄂虎的神力,“哎哟”一声便跪倒在了两人身前。
“你这恶奴,在大街上公然调戏良家妇女,还胆敢冒充北地王府的人,污了北地王的名声,说,是谁指使你的?”关彝看着胖子,心中念转不停。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有数,这个胖子说的应当是实话,毕竟寻常之人哪里有胆子敢冒充王府的人?按照蜀科,这可是抄家杀头的大罪。白衣年轻人估计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因此才手下留了情,否则以他的身手,那些家奴绝对讨不了好。
胖子跪在地上,看了看关彝,又看了看白衣年轻人,心里叫苦不迭,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两尊凶神,自己手下这十余人虽说算不上什么好手,但也都是身强力壮颇知一些拳脚的壮汉,这么多人围攻两个人,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还被打得一个个鼻青脸肿,半响爬不起来。
“一群饭桶!”胖子狠狠地在心里咒了一句。他自恃王府管家的身份,有心要站起来抗拒,但一触到关彝凌厉的眼神,心中又惊惧不已,气势便泄了大半。加上腿弯处挨的一脚,让他半个身子都麻木不已,委实是想站却站不起来。
“我,我……”
关彝皱了皱眉,看来这些依仗主子狐假虎威的家奴,大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货色,一旦遇上了硬茬子,便成了一滩扶不上墙的稀泥。
“谁在这里闹事?闪开,与我闪开……”正在此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断喝。
“禁卫来了。”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随后人群乱哄哄的往四下退散。
“少主,是巡城的禁卫,怎么办?”鄂虎攥了攥拳头,按照他以前火爆的脾性,必然是先打一架再说,可眼下来的是专职负责维护成都治安巡视的禁卫,可不是说打就能打的。一旦动起手来,再想撇清关系可就不容易了。此事往小里说,是街头寻衅闹事,殴打差官;往大里说,则有可能等同于造反谋逆,可是凌迟之死罪。
关彝皱了皱眉,禁卫来了,这事就不好办了。按照他们的程序,但凡当街拿住的,不论好坏,一律先是提到府衙进行讯问之后再说。退一步来说,真要是不得已亮出身份之后,关彝知道禁卫必然也不敢拿他,但他终究是公职在身,若是让朝廷知道他不顾及身份当街和人打架,不管对错都少不了会有一些负面的影响。
“哈哈,爷的救兵来了!”胖子听到禁卫来了,顿时精神一震,顾不得腿弯上的疼痛,站起来哈哈一笑,胖脸上肥肉乱颤,似乎看到了翻身的希望。
鄂虎大怒,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喝道:“给我躺下!”
胖子眼前一花,紧接着只觉得脸颊好似被生生揭了一层皮般火辣辣地疼,禁不住“哎哟”一声,嘴角出血,原地转了半个圈之后翻身便倒了下去。
饶是鄂虎这一巴掌只使了两成力,胖子仍是承受不起,半边脸颊立时便肿起老高,活似一个生猪头般。白衣年轻人见胖子这幅狼狈相,禁不住“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神情间哪里还有一丝男人家的气概,分明是一幅女孩儿家的娇人模样。
关彝眼看禁卫已经快挤进人群,忙对那名愣在一边的女孩道:“姑娘,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快走,免得麻烦!”
说完,一把抓住白衣年轻人的手腕,转身便挤进人群。白衣年轻人哪里想得到关彝会如此,心里莫名的一跳,白皙的脸上飞上一抹红霞,身不由己地被关彝拖住便走。
挤出了人群之后,兀自还只听得身后传来那胖子含糊不清的惨哼和禁卫的喝叫声,关彝拉住白衣年轻人一连跑出了好几条街,看看身后除了鄂虎之外,没有人追上来,这才停下了脚步。
“好了,没事了!”关彝喘了一口气,只要甩掉了禁卫,便不担心朝廷会知道他这个前二天才被嗣主敕封的辅汉将军刚刚在闹市中和人打了一架。
“你,你的手,放开……”白衣年轻人挣了挣手臂,低声说道。关彝这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慌忙放开了他的手。
“姑娘,对不住……”
关彝不说还好,这一说,白衣年轻人眉头一皱,脸上更是红得好似要滴出水来,怒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这……”关彝暗暗叫苦,这下麻烦了,自己若是点头的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实,刚才拉她的手便显得是故意要占她的便宜,如此一来,她必然会误会自己居心不良了。脑中念转,一时间舌头打结,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扑哧……”白衣女子见关彝窘迫的模样,原本紧绷着的俏脸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娇声道:“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看在你刚才出手相助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关彝讪讪地抓了抓头皮,他来到这个时代时已满十六岁,按这个时代的风俗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若不是选择到梓潼郡的深山练兵,估计此时早已经儿女成群。但不知怎么搞的,眼看着这白衣女子一会横眉竖目,一会巧笑嫣然,嬉笑嗔怒之间别有一番韵味,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怎么,你原来是个女儿家啊?”鄂虎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也不答话,拍了拍手转身就走。关彝心里一急,叫道:“姑娘,在下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呢?”
“不告诉你!”白衣女子偏头咯咯一笑,冲着关彝扮了一个鬼脸,在关彝目瞪口呆中,不多时便融进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鄂虎瞪着眼看了看关彝,又看了看白衣女子离去的背影,粗声道:“少主,那个姑娘已经走远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关彝心中顿觉怅然若失,狠狠瞪了鄂虎一眼,弄得他莫名其妙,见关彝情绪不高,却又不敢问。关彝自然不知道鄂虎的郁闷,看了看手掌心,仿佛白衣女子柔弱无骨的手腕还握在手里,好半晌才收回心神,招呼鄂虎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