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顾淳笙探头在顾显扬的书房门外，轻轻的唤了一声。
顾显扬听到这句，精神很明显的振作了一些，“笙儿，进来吧。”
看着顾淳笙，顾显扬的心里更多的是愧疚，对于上次紫阳王退婚一事，他完全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现在，虽然笙儿每天都呆在家中，可是外面的那些传言仍然源源不断的传进府中，相信笙儿也必定是听到了。
顾淳笙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爹，为何不把实情对外公布？”
顾显扬略微一愣。
“笙儿提议将哥哥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暴露出去，也比现在想尽一切办法要遮掩得好。正好趁此机会将大哥和海棠姐姐的婚事也一并办了。”
顾显扬轻轻的叹了口气，事情如果真的只是像笙儿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现在南宫无涯一度将这件事上报朝廷，认为他存了异心。
本来根本就是八秆子打不到关系的两件事扯在了一起，可是，任何事都怕流言，流言越传越烈，到了最后，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收拾。
这些天皇上对他的态度也大转弯，事情恐怕正在朝着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见到顾显扬现在这个样子，顾淳笙走到他的身后替他捶了捶背，“爹，南宫无涯觊觎我顾家家产，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倘若，这件事一旦传了出去，以爹你在朝中的势力，陆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他南宫无涯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但是相反，如果我们再继续这样将自己放在一个处于下风的位置，根本就没有一点利。海棠姐是陆家独女，又跟了大哥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成亲了。”
“笙儿，你的意思是……”
顾淳笙眯眼一笑，“那钱是大哥名正言顺交齐了税收赚回来的，南宫无涯就算是再要觊觎恐怕也不能名正言顺。”
顾淳笙仍然隐瞒了对王妙姿的怀疑，所有无证无据的事，说出来，也不过是捕风捉影，只要大哥和海棠姐尽快成亲，她在从旁暗中监视，应该不会出多大的乱子。
“爹也正有这个打算，海棠确实是个好姑娘，如果我们顾家再不主动，恐怕要让外人说笑话了。行，这件事爹稍后就跟你娘提提，让她尽快去找媒人提亲。”
顾显扬看着顾淳笙，总觉得现在这个女儿完全有能力可以独挡一面，聪明果断，比起以前要好上太多了。
而她的提议也确实不无道理，现在的情况，只怕再继续防备什么，已经无济无事。
“小白。”
顾淳笙一回到院子就对着暗处吼了一句，立刻一道人影一晃，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脸的悲愤。这个名字，实在让他高兴不起来。
顾淳笙视而不见，“你去替我看着那王氏母女，看来上次给她们的甜头还没尝出味道，居然又敢再在暗处作怪了。”
小白忍不住扫了她一眼，“那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把她们赶出去，以你的本事又不是难事。”
就像听不懂这句话里面的贬义有多少，顾淳笙轻笑了一声，“她现在可是南宫无涯的新欢，现在南宫无涯将她想方设法的扔进我们顾家，肯定不会没有目地，我倒也想看看，南宫无涯到底有多少斤两，还有，肚子里有什么坏水。”
小白的眉头突地皱了起来，“顾小姐，你如今被紫阳王退了婚，太子更不会将你放在眼里，就连你爹也没有能力与太子抗衡，如果你这样光明正大的去与太子做对，吃亏的只会是你。”
“不是还有你扛着吗？”顾淳笙笑看着小白离开。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天，顾氏知道要为顾轻歌准备婚事，高兴得每天都早早的出门，但是一看到顾淳笙，就算她当时笑得合不拢嘴，顾氏也会满眼含泪。于是，为了不扫顾氏的雅兴，顾淳笙这些天都尽量呆在房里不出门。
这次，慕纱再次一脸惨白的出现在顾淳笙的面前，被顾淳笙重重的敲了一记，“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次还能有谁来退婚？”
“小姐，这次没有人退婚，可是，是老夫人回来了。”
“奶奶？”顾淳笙的脑子里对这个老夫人的印象最为深刻，成天都只知道礼佛，但是为人古板，身份尊贵，在顾家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的。
但是她每次出去礼佛都是几个月，最长的一次为期半年，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像是看出了顾淳笙的疑惑，慕纱叹了口气，“小姐，老夫人现在正在厅里发火，说紫阳王居然敢当众悔婚，这次回来，便是要替你出头的。”
“出……出头？怎么个出法？”该不会老夫人决定把心一横，直接到紫阳王门口去唱数来宝吧？
慕纱抿唇一笑，“小姐你现在立刻过去不就知道了。”
“要不，你给我一点提示让我有点心里准备？”
慕纱没再理会顾淳笙的嘀咕，推着她便往大厅而去。
“慌里慌张的，急什么。”顾淳笙一个旋身，逃脱了慕纱的魔爪，气定神闲的拍了拍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下巴一扬，“带路。”
慕纱眼角微微抽搐，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敢说什么，乖乖走在了前头。
顾淳笙跟在慕纱身后，一路沉思，不断的在脑中搜索着原主人与这位老夫人的相处片段，半晌，咂了咂嘴，她的这位奶奶可不简单呢，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军师呀，她倒是有些期待这精明如斯的老太太会怎样提她出头了。
眼看着到了正厅门口，慕纱一错脚，站到了正在出神的顾淳笙身后，小声提示着，“小姐到了，快进去吧，表小姐她们也在呢。”
顾淳笙表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抬脚跨了进去，正听见王氏又在尖着嗓子说话，看到她进来，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副满是亲和的看着从容不迫的顾淳笙，王氏挥着手帕，捂嘴笑道：“哟，笙儿，你可来了，老夫人可等了不少时候了。”言语中偷着责怪，面上却是一副宠溺顽劣孩童的神情，俨然一副慈祥姨母的场景，
顾淳笙蹙了蹙眉，心里满是厌烦，王氏她们还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阴魂不散，既然她们这么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喜欢处处凑热闹，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娘，您消消气儿，笙儿这不是来了么。”顾氏抬眼看到顾淳笙，连忙起身，将她拉到了顾老夫人跟前。
“笙儿？”顾老夫人面无表情却是目光如炬的审视着眼前这个明媚艳丽中透着一股端庄大气的韶华女子。
虽然儿子早早就给自己送了信儿，说顾淳笙遭奸人所害，险些丧命，却是误打误撞遇到了伽蓝神使，不仅保住了命，还治好了先天缺陷。
第三十七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老夫人本就是信佛之人，听说了淳笙这事儿之后，更是驾信老天保佑，佛祖显灵，正打算延长礼佛时间，替顾家上下求个平安合乐的时候，就收到了紫阳王大张旗鼓上门退亲之事。
“奶奶。”顾淳笙微微一笑，恭敬的叫了声奶奶后便站在了原地，脊背挺直的任她打量的同时，也是毫不做作的将太师椅上的老夫人给研究了一番。
看这老太太精明睿智的眼睛，稳如泰山的气度，她只能说，不愧是墨澜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军师，
王妙姿见老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淳笙看，眼睛一转，便想到了原因，站起身来朝着顾老太太行了个礼，方才走到顾淳笙身边，“是呀，老夫人您消消气，笙儿她吉人天相，这是好事儿呀，说起来，刚开始笙儿突然回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呢，何止是祛除了顽疾，简直是脱胎换骨呢，这心性气度都和以前完全不同呢。”
姐妹情深的拉起了她的手，“变化之大难以想象，连我这个跟她朝夕相处那么久的人都认不出来呢。”
顾淳笙被她牵起手来登时一个激灵，她早就知道，老夫人回来，王氏母女定然是会兴起什么幺蛾子的，并且做好了听她们随时开锣唱戏的准备，却也是真的低估了她们的脸皮，以及不输于小强生命力的坚韧不拔。
想在这儿唱双簧，挑拨离间？呵呵，顾淳笙思绪翻转，面上却是不露一分一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非但没有立刻甩开王妙姿得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覆上了王妙姿的手腕，然后亲切地笑了笑，手下却用力一攥，“表姐说的是。”
王妙姿温婉可人的面孔有一瞬间的狰狞，却是忍着没有叫出声儿来，猛然松开了拉着顾淳笙得手，后退两步。
但是，她松手了，顾淳笙却是没有松手，不仅没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的攥着她手腕。
王妙姿被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但是顾淳笙哪能让她摔了呢，拽着她的手腕使劲儿一提。
“啊。”王妙姿手腕的吃痛，终究是喊出了声儿，狠狠地甩开了顾淳笙的手。
王氏看着王妙姿的表情，这才察觉不对劲儿，蹭的站了起来，想要看看王妙姿的手，却因为顾老夫人重重的一声咳嗽，而止住了脚步，要想在顾家生根，顾老夫人这一关是必然要过得。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被吓到了吧？”顾氏虽然就站在二人身边，却是个心眼少的，完全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波涛暗涌，纯粹的以为王妙姿是因为怕摔倒才会如此惊慌挣扎尖叫。
顾淳笙看着周围人恍然大悟的眼神，忍笑忍得好辛苦，她这善良的娘亲也算是误打误撞的帮她解围了。
“姨母，”王妙姿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开始下落，举起被顾淳笙攥了一把的左手，隔着衣袖不断揉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可能是手腕受伤了。
顾淳笙心里嗤笑，无辜的睁大眼睛，有些惊讶的看着王妙姿，“表姐，你别哭呀，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拉你起来的时候拽疼你了？快给我看看。”
王妙姿一愣，立刻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顾淳笙，她……她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顾淳笙嘴角微牵，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明明白白的传达一个意思，跟你们学的。
王妙姿抿了抿唇，捂着略微淤青的手腕儿露也不是，不露也不是，看着顾淳笙要过来，慌忙戒备的后退两步。语气生硬道：“我没事儿。”
“你不会怪我吧？”顾淳笙换上一副天真无辜的神情，咬唇看着王妙姿，她相信，顾老爹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但是暂时忽悠忽悠这个还没接触过她性格的奶奶，跟娘亲那还是可以的。
果然……
顾氏上前一步，拉起了王妙姿的手，朝着顾淳笙轻声道：“瞧你说的，妙姿是个明事理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怪你？倒是你，一个姑娘家，都这么大了，行为举止还是如此粗鲁。”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吃了个闷亏，还没给顾老太太留下好印象，这一切都是因为顾淳笙这个心肠歹毒的贱人，王妙姿面色僵硬，垂下头，掩去了眼底深处的那丝怨毒，强笑道：“我没事，只是刚才跟表妹玩得起劲，有些顺不过气来。”
顾老夫人看着王妙姿，皱起眉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小家小户的闺女，到底是上不了台面，敛眉挥了挥手，“行了，带表小姐下去吧。”
“是，”老夫人身后的大丫鬟汶晴应声而出，搀起了垂头不语的王妙姿，恭敬却又不卑不亢道，“表小姐，我带你下去休息吧。”
“哎，哎，等一下，”王氏看了看王妙姿，又不着痕迹的瞪了顾淳笙一眼之后，才转首看向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面无表情的顾老太太，脸上浮起一模讨好的笑意，“老夫人，妙姿没事，她可不是个娇贵的孩子，不用这般多礼，让她跟我在一块就好了，无妨。”说罢，有些粗鲁的拉下了汶晴的手，一个下人而已，竟然这么没眼色的去碰妙姿的手。
汶晴皱了皱眉，看向了顾老夫人，这王氏居然是个如此尊卑不分的主，这府里上下还不曾有人敢违抗过老夫人的意思。
顾淳笙不动声色的将顾氏拉到了顾老爹下首的位置上，示意她坐下，虽然她记忆中那些关于汶晴的片段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但是能当她奶奶的大丫鬟，必然是有过人之处，而且颇受青睐的。
顾氏也看出来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转头看了看自打王氏母女说话后便开始闭目养神的老爷，又思及她这位婆婆昔日里的脾性，到底是没有站出来说些什么话，王氏母女对她一双儿女的所作所为从根本上伤了她的心，有些隔阂是一辈子都无法化解的。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直射王氏，波澜不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如此，那汶晴你就将王夫人也顺道请下去吧，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今日我便要关起门来捋一捋家事儿。”
王氏当场变了脸色，舔着脸皮，强笑道：“老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未说出口，便让王妙姿暗地里给掐了一把。
“娘，老夫人说的对，说到底我们也只是姨母的家人，”王妙姿强行抑制心里的愤懑，拉着心有不甘的王氏，给顾老夫人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好似根本就没看见伸手要搀扶她的汶晴。
汶晴讪讪的回到了老夫人身后，果不其然，老夫人的面色一沉，却又眨眼睛归为平静。
顾淳笙暗笑，这王氏母女倒真是不作不会死呢，不过……这汶晴姑娘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王氏母女刚一走，顾显扬便睁开眼睛，挺直了身子望着太师椅上的老太太，“娘……”
顾老夫人似是早就料到了他要说的话，手一挥，“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她虽然老了，但却不是糊涂了，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得很，“笙丫头你过来。”
尚且沉浸在顾老夫人的那句我意已决之中，不断思索着她意已决什么的顾淳笙冷不防听到自己被点名，敛去眼底的茫然之后，抬头挺胸，优雅如狐的渡着步子走向顾老夫人，“奶奶，您唤我何事？”
顾老夫人看着静若处子，动若狡兔的顾淳笙，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淳笙当真是脱胎换骨了啊，这种由内而外的沉稳大气不同于一般深闺小姐所有的故作镇定，而且真正经历风雨，褪去铅华后所积淀出来的气度，想来这次险些丧命的经历真的是让她明白不少东西。
本来先前她还有所疑虑，唯恐是奸人钻了空子，冒充相府小姐意图不轨，如今看到她耳垂上不起眼的小痣，总算是放了心了。
“淳笙，你同奶奶老实儿说，你与那、那……”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小子的名字了，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眼见着一屋子的人小雁儿喂食一样儿，都抬头巴巴得等着她说话呢，顾老太太任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由得感到尴尬。到底是叫什么来着？
顾淳笙垂眸等了半晌，也没见到老太太继续说话，不由有些诧异的抬头，却看到老人家右手不断的磨砂着拐杖的虎头，嘴巴微张，抬头四十五度，一脸沉思。
这……神马情况？
顾淳笙扭头将在场的人瞧了个遍，最后将讯问的眼神儿放到了她爹身上，暗自里挤眉弄眼了一番。
顾老爹一直在等自己娘亲的下文，哪有空去注意顾淳笙，倒是顾氏看到了自己女儿这番怪异表情，心里一沉，也顾不得太师椅上的婆婆了，慌忙问道：“笙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莫不是旧疾复发了吧？”
顾老夫人也被这这慌里慌张的声音惊得回神，看向了顾淳笙。
“没、没有啊。”顾淳笙眨了眨眼，“女儿只是眼睛里进了沙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