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虚拟货币(1 / 1)

一大早,我就到公司了。同我初到时不同,现在它已气象一新:正面墙漆成红色,在周围环境中格外醒目,已经有许多人称它为“红楼”了。

六楼顶,高高耸立着“红楼梦幻穿越游”的大字招牌。如果是晚上,它会发出变幻的红、黄、绿光芒。

下面楼面上,还有一个巨幅的电脑彩色喷绘广告,广告词是:

全国第一家虚拟真实人文风景旅游区

24小时全天候迎客风雨无阻

请您亲身体验穿越红楼梦世界的神奇感受

广告上配着宝玉、黛玉两个人相依相偎亲密招手的图片,金童玉女,美得令人眩目,而且完全是照片形式,极其逼真。

但我了解内情,这其实是甄工手下的技术人员PS出来的,因为宝、黛决不会摆出这么现代化的Pose,但两张美丽的脸真的是虚拟宝、黛的面孔,与游客们在“系统”内有机会见到的一样。

我慢慢向小楼走去,眼睛依然仰望着小楼和宣传广告,颇为自得,因为这个广告画是钱智商、苍井溢策划的,广告词可是我拟的。

在媒体干了多年,自然地就有了这种常被人称为“忽悠”的能力。

“晨老师,早啊。”

我这才发现已走到售票处窗口前,坐在里面的金喜莱在向我打招呼。

“啊,你早。怎么,亲自来卖票?好能干啊,钱总聘你真是有眼光!”

她笑笑说:“人力紧张嘛。”

这时,有人来买票了,我闪在一边,看见金喜莱按了个钮,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来:

“欢迎购买使用‘红楼梦幻穿越游’IC卡门票,卡内存有使用次数、个人影像等重要信息,请妥善保存。本卡可多次充值,重复使用。让我们重视环保,爱护绿色地球家园。”这些话在门票背面也有。

正式定价后,钱智商就提议采用这种IC卡门票,大家都不大理解,这可比试运营时的纸门票成本高多了,难道他在钱上一贯拥有的高智商变低了?

但他仍然坚持,说“穿越游”属于高科技,用IC卡这样科技含量高的门票才相配,能贮存信息,升级方便。

买票的人走了,我又凑到窗口,问:“这些天‘上座率’怎么样?”

对了,这也是“穿越游”不同于普通景区的一个地方,有座位才能接待游客,所以大家现在已习惯用这个词来谈经营情况。

她回答说:“离满员盛况还远呢。不过,趋势挺好。我统计过,卖出的票比来的人多很多,主要是‘卧铺’‘软包’。我估计这些票是买了送礼的。不管人来不来,钱已到账了。”

“咱们的门票能当礼品送,好兆头啊。”

我心想,包间的座椅其实同大厅的完全一样,仅仅是椅套儿不同、人少而已,且戴上头盔进了“系统”,感受也没两样,居然受热捧。

看来钱智商还真懂国人的消费心理——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我走进楼内,门厅墙上挂着噙血先生的大幅照片。

照片上,他神色凝重,略带一丝忧郁。

每次走过,老员工们都会保持静默,连我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这位老人,当然是值得享有人们这种敬意的。

我先去了二楼的厅,这里已经有二十多个游客了。值班的Operator是新调来的,排行老九,居然在打瞌睡。

惊醒过来后,他打了个哈欠,招呼道:“晨总导游,早。”

我摆摆手:“可别这么叫,我不过是个帮忙的。”

“但帮的忙还是挺大的啊。”

“你从哪儿知道的?我好像一直没见过你。”

“咱原来在技术部,‘地下工作者’。”

见我不明白,他解释说,“技术部设在楼里地下室嘛,对,那地方一般人都不知道,但其实正经是系统的大脑、心脏,要害部门啊。”

我顿时来了兴趣。我自认和甄工算混得挺熟了,但这事他提都没提。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问道:“那你具体工作是——”

“造人的。造这个系统内的背景式人物——和电影里群众演员扮的角色差不多,就是那些街上过路的,看热闹的,屋里的居民,等等,芸芸众生。总得有大把大把的人群才像个社会吧?”

他又轻轻地哼了两句,是《国际歌》的曲调,但歌词却改成“是谁创造了虚拟世界,是我们挨踢(IT)群众。”

我由衷地说:“哦,就算做背景也不简单啊,红花也得绿叶配。”

他淡淡地说:“哥制作的不是虚拟背景人,是寂寞啊!”

接着又说:“我倒是想做红花,谁不想啊,只是基因已决定咱就是绿叶。甄工嘛,还够个花。而噙先生呢,是——太阳,对,这么一比喻你就明白了。太阳照着花和叶。他是从未来时代穿越过来的,我们当助手都不够格。其实,他是累死的,要是大家全行,主要设计不用耍他一个人,他就不用那么累了。”

“噙先生真的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啦。就说这帮人戴的那个头盔吧,你人躺在这儿像睡着似的,但正在里面看、听、走、吃呢,全跟真的一样,就是靠这个头盔发给你大脑各种电脉冲。要不是噙先生的专利、技术转让费什么的,现在一下子进这么多头盔肯定是笔天文数字了,它比杨利伟宇航服的头盔还要高科技!看过《黑客帝国》吧,人后脖梗上一个窟窿,一个扎枪头似的插头往里一插,吓死人!要用那个,估计一个人都不敢来这儿了。还有,你在系统中看到的人,是不是一张张活人的脸?”

“嗯,真是这样的。所以我老怀疑是不是真人影像呢。”

“绝对不是。我们用软件制作的虚拟人,就是个骨架加图像外皮,再由噙先生用一个特殊的程序来最后完成。就这样,在他手上一过,人就活了!好像由他注入了灵魂!”

停了停,他以敬畏的口气说:

“他就是这个红楼matrix的上帝!其实,如果他还在,还用搞什么旅游开发,把这里的技术、发明啥的整理总结一下,专利、技术转让,诺贝尔奖都够拿的!肯定能把投入全收回来还有富余。你想想,他那么一个天才,过去也是巨富,怎么会做赔本的事呢?”

“你们就整理总结不了?”

“他的东西就像天书,也许五十年、一百年后有人能懂吧。”

我在中心那次新闻发布会上就听甄工说过类似的话,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隋声匆匆来了,说:“一批团体客人安排到这个厅,赶紧准备吧。晨老师,你在这里正好,就请你跟一跟吧!”又简单交代了一些事。

摇蓝旗戴蓝帽的女导游带着一伙蓝帽游客走进来,外省市的,二十来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样的团队游客好接待,集体行动大帮哄,不会有人向东有人奔西。

现在我已经轻车熟路了,迎过去对导游小姐说:“头一次来吧?暂时把掌控权交给我们吧。”

接着按规定程序说道:“亲爱的游客们,欢迎穿越到红楼梦世界!请大家到座椅上坐好,配合操作员做穿越准备。大家可能已看过外边的旅游须知了,我再强调一下,我们是到旧时代旅行……夫妻或情侣,不要显得过于亲昵,暂时‘男女授受不亲’一会儿……”

等我们这伙人在“系统”中互相看到时,我不禁苦笑起来。

现在这个旅游团不管男女老少,是清一色的古装蓝色袍子,手拎、肩挎或背背一个装着水和干粮的蓝色小包袱。

幸亏这些人头一次来,现在光是新奇、兴奋了,那些对穿衣最计较的女人们,也没对“撞衫”这件很忌讳的事醒过腔来,而是惊叹她们轻盈的春装怎么一眨眼变了棉袍。

一位中年女士倒是有点不满,但抱怨的完全是另一码事:“我的珍珠项链怎么没给我带进来啊?”

另一位的回答也妙:“那项链和这衣服一点不搭,会让人笑话的!”

我带领着这伙人向观景点进发,一面打开送话器,低声招呼老九,喊了几声,他才回了话。

“老九啊,我知道,让你像黑客帝国那样,‘枪,很多的枪’你确实搞不来,系统里肯定没有。但弄几件起码颜色不一样的衣服,还没那么难吧?现在全团整个一伙‘蓝精灵’,也太扎眼了。”

“哦,我是想给你减轻点负担,免得团员走散了不好找啊。”

听我没吭声,他赶忙说,“好好,是我图省事了,这两天加班太多,迷迷糊糊的。意见挺大吗?”

“他们是头次来,还没想到挑这个碴。”

“那就好,下回不会了。不过你别担心被人笑话,那附近一堆傻帽,你揍他,他可能都不会跑。”

“怎么会这样?”

“资源有限啊,保重点人物,贾府那些贵族啊,你懂的。和教育重点校、重点班一个道理。”

我无语,停了会,想起他是刚来的,有些事不一定很清楚,便又叮嘱他:

“我知道你们累,打起精神坚持下吧!这个团可是掐点游的,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这里面钟表不是哪块都有,就算有,也和咱外面不同步的!”

“放心吧,我不会误事的!”这回他的声音里没那么多睡意了。

我们已到了预定的地点。今天,这伙游客们要观赏的是元妃省亲。

经过多日运行,钱智商组织有关人员已总结出了一些针对不同游客的预案,以取得最好效果。

例如,像眼下这个首次来的旅游团,一般就安排看这个《红楼梦》中最喜庆热闹的场景。任哪个影视,也搞不出如此宏大壮观的真实场面,绝对的皇家气派,即使只是在贾府外面的街上看看,也足以把一般没见过大场面的游客唬个屁滚尿流,镇得他们一点不敢乱说乱动,保证首次游万无一失。

看完省亲场面,再领他们逛逛上元节的盛大灯展,强烈刺激的场景会让他们留下极难忘的印象,几乎必然会有再次来玩的想法。回头客可是做任何生意都特别重视、欢迎的啊。

站在荣国府正门前火树银花的大街上,周围是一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我和这伙游客就像只有一张杂牌(本人)的一副“清一色”立在杂乱的麻将堆中,够突出醒目的。

想起老九的话,我留心向周围看了看,倒真是无人注意我们。难道这些看热闹的人真的是摆设、背景?

但我想起首次进系统时的事,又有点疑惑,起码那两个小子会主动揍人,这就相当有人性了;

而靠这手段让别人退出上岗竞争,这智商虽比不上现在某些官员的“萝卜招聘”,但已绝对超越一般的傻老百姓。

要不,我真像老九说的,找个人揍揍试一下?

不过,身边都是视我为时代领路人的游客,我这样做,万一被他们认为是来此游玩的“规定动作”,群起仿效起来可就糟了,这边阶级矛盾很尖锐的社会岂不是更不和谐?

咱即使在虚拟世界中,也要努力做“维稳”模范呀。

就在琢磨这些事时,元妃省亲仪式已经开始,游客们响起一阵惊喜的欢呼。我赶紧收回杂念,集中精力行使职责。

至于看到的盛况,雪芹先生在书中已描写备至,晨某水平不及其万分之一,班门不弄斧,芹门就不弄笔了,请读者参阅相关章节。

当然,游客们看到的不过是大观园外面那些事,园里面那些更精彩的场景,就无缘一饱眼福了。

不过,就这些也足以让旅游团的人满足了,他们出“系统”后还依然沉浸在激动、兴奋中,像进贾府后空手套了二十两银子的刘姥姥。

我送旅游团出去,告别时对导游小姐说:“欢迎再来,希望下次就不用我带队了。”又将一份“穿越游”导游手册和一件精致的小礼品塞到她手里。

我心情轻松地去了卫生间。出来后,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上面的四楼楼梯口争论着什么,便走上去瞧。

到那里时,发现连钱总和甄工也赶来了,不过事件看来已近尾声。

Operator老五对老One在小声说什么,公关部的苍井溢在对那个胖游客说:“……您的意见,我们一定会认真研究的。您累了吧,我送您出去吧。”

下面的楼梯响起咔咔的皮鞋脚步声,我歪头向下一看,是身着全套保安制服的潘学,更显得雄势。

看见我,他做了个有力的手势,说:“我刚出去一会儿,居然就有人找碴生事,我倒看他是何方神圣!”

当他脑袋越出最后一级台阶,从仰视的角度看到了那个游客时,走路便成了跨越式飞跃,一步两阶,奔到了那胖游客身边。

我正担心他是不是一怒之下使出诸如铁砂掌之类的擒拿手段,却发现他的金刚怒目已变成了低眉顺目:

“原来是郑局长您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服务不周,您大人别见小人怪!”

但对方只哼了一声,没理会他便由苍井溢陪着走了。

这时老五满腹委屈地又向钱智商说:

“钱总,这能怪我吗,带的吃食就那么两三样,又不全是我接待的他,谁知道他连着三次摊上的都是‘驴打滚’呢?又说,他是包厢的贵宾,怎么和那些‘大通铺’的各方面都一样?还有,老是在贾府门外边转,这哪叫什么游园。您说,这是我能决定了的吗?”

钱智商思索着,没吭声。

我在一边听着,不觉有点忧心。

那么多的游客都带这种“驴打滚”点心,它已经比别的点心高档点了,只不过吃的次数多了肯定会腻,谁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这样的纠纷啊?

老One和潘学还在拌嘴。他讥讽地对潘学说:

“原来那位是个官呀,怪不得会拿我们这些小人出气。不过,你潘大人拍马屁,人家也没稀得搭理你!”

潘学又换了副态度:

“我拍他马屁?就凭他一个退居二线挂了个名的招商局副局长?那天他头回来,我听他让司机把车停在院里等他,他还没走出二十步,人家就把车开走了。中午他出来,打了半天电话也没车来,还是我帮他叫了辆出租。我不过是为咱们单位考虑,招商局的官,就算是二线的也别得罪了。哪知道这老小子还真拿自己当回事,摆什么臭官架子!对了,他的套票也是别人送的,自己一分钱没花,还TMD挑什么毛病!我kao!”

钱智商摆摆手:“都别说了,干部们中午来我办公室,开个工作午餐会吧。”

他的办公室在六楼,是个套间,面积不大,一帮人进来坐下,就显得拥挤了。

我看了下,金喜莱不在,大概还在那卖票。此外还差钟老和柴菲。

其实,钟老也并不是每天都来。听说噙先生在这边搞研究建设时,他全天都泡在这边,可以想见他也付出了不少心血。系统完工,噙先生去世,他在这里也真没有多少事了。

钱智商又一次打电话催促金喜莱,看来她是今天的要角儿。

她来了后就道歉说:“替班的从家里才来,让大家久等了。”

钱智商马上宣布会议开始。

他先讲道:“咱们开张已有些时候了,总的看,游客增长形势令人鼓舞,但同时也带来了新问题。我已经听到了不少抱怨,主要是游园有限制,好多地方去不了,特别是那个最主要的景点大观园,只能在外边看看墙。还有,不同价的门票显示不出什么差别,等等。今天,这个‘驴打滚’还引发了一场——嗯,还好不是血案,是投诉。”大家都笑起来,“这‘驴打滚’是北京的著名小吃,挺好的嘛,还有那个什么豆沙包吧,但人家有意见,我们就得想法解决啊,就先从这小问题开始吧。”

甄工先做了番说明,主要是:系统的时间要快于外部实际时间一倍(原理同电脑模拟游戏类似),当初参加体验的人进到里面几小时后,会有饥-饿的感觉,所以才搞了个不成文的规矩,给进入者带上点虚拟食物和水(我想起我的例外,向老One投去表示不满的目光,他向我挤挤眼,不知是表示歉意还是嘲弄)。

虚拟饮食的口感、味觉及作用同真实饮食无异,只是无实际营养。

但现在,中心转成景区,这种只针对几个人的办法,对成百上千的游客当然就不合适了,众口难调,总会有人不满意。

老One说:“今天那个胖官,就说他出门不是喝茶水就是喝啤酒,喝这白水,太掉价了。哼,到这虚拟世界还摆谱呢!”

我想起那些“蓝精灵”的蓝包袱,也发言说:“人人整那么一个食物包袱,挺难看,也不方便,另外,赶上大热天,食物会不会变质?”

甄工思考着,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苍井溢便说:“那可不妙。要是来个集体食物中毒,咱们就惨了。”

甄工忙说:“我的意思是,里面的食物是会按自然规律变坏,但我们吃了这坏东西,跟吃好东西一样,其实也是没实际效果的,就是说,不会闹毛病拉肚子啥的。”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潘学说:“别的景区,不都得自己花钱买吃的啊?咱们白送,这帮人还挑毛病!要我说,干脆啥不送,饿了渴了就早点走吧您,座椅周转还快了呢!”

一直在琢磨的隋声开腔了:

“咱们可以换个思路呀,不用游客分散带了,在系统里弄些个公共饮水点、食物供应亭啥的。当然,照样不要钱,让游客到那里随便吃随便喝吧!”

“那要是里面的虚拟人也去吃喝呢,让不让?再说要问起来历,该怎么说?”苍井溢问他。

隋声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这时,门开了,柴菲拎着两包盒饭进来了,喊了声:“今天是盒饭午餐会,我们总务采办的,希望大家满意。”

老One笑笑说:“食物供应亭就供应这盒饭吧,把这白色污染转嫁到那里!”大家笑起来,弄得柴菲莫名其妙。

钱智商这时说:

“隋助理提议换个思路,很好,但不妨更开阔点。要知道,红楼梦时代已不是原始社会了,有了商品交换,就是买卖,对吧?不过,咱们游客不能带人民币,而且就算能带过去,那里也不流通。但若是带上当时的货币,就是金子、银子、铜钱,还愁吃喝吗?”

钱智商“启发式”的讲话一出口,屋里先是静了一下,接着便活跃起来。

人们脸上的表情足可以完整读出来:可不是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光想着人民币在那里面不能花,怎么就没脑筋急转弯,想到用古代的“人民币”呢?

虽然当时不叫这么亲切的币名。总归是,我们的思想不如钱总更解放。

隋声首先勇敢地做了自我否定,说:“对呀,钱总的思路才是正确的转换,我们还是应该立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考虑问题,实行市场经济就对了啊!”

苍井溢说:“我懂钱总的思路了,这样不但可以解决游客的吃喝问题,更能进一步把门票价格不同、待遇却一样的问题一块解决了!IC卡门票,应该很容易就能实现这一条。”

她的脑筋确实灵光,看得更远。我估计,屋里的人,没几个能联想到游客不同价格、不同待遇的问题。

钱智商脸上流露出笑意,说:

“小苍领悟得很快啊。我们利用了人的面子、等级观念,搞了不同的票价,以此多创收,但人家也不傻,一来二去,就发现多花了钱却没享受到相应的待遇,引发不满是很正常的。我们要当机立断,马上实行按门票价格比例提供虚拟货币,让游客自行购买饮品和食物的改革。”

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个问题,按理我不应该在吃饭时候说,不过研究工作,不管它了。就是那个和吃喝对应的如厕问题,我怎么没听到有人提?”

甄工说:“哦,这倒不成问题。渴了饿了你不好把人家接出来供水供饭,大家懂的。但如果确实需要方便,那就接出来让他去呗,完事再回去。其实,游客按旅游提醒先上好厕所,坐下后又不吃不喝的,几个小时根本没事的,据我了解,在此期间有那个需要的游客只占总数的百分之一左右。”

钱智商会意地笑着说:“是这样。嗯,这方面倒是不用学别的景区,建五星级厕所也没用。”

潘学则大刺刺地说:“那时候哪像现在这么文明讲究,再说,又没戴红胳膊箍的来罚款,让他们随便找个旮旯解决就完啦,电子屎尿不会污染环境吧!”

他自以为说了个好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气得苍井溢瞪眼对他说:“你这个人好恶心,到现在连什么意思都没听出来。我问你,你做梦上厕所,醒了后——”

潘学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对,对,我怎么就没转过这个弯呢?该骂,该骂。”逗得大家都笑了。

钱智商又接着说:

“买吃喝可以说是一项改革了,但这还不够,我已琢磨了很久的另一个改革也有必要同时实行,两步并一步,正好直接到位!那就是,仿照网络游戏模式,实行账号制,开放游客用人民币购买虚拟货币,像‘人民币玩家’一样,在‘穿越游’中享受更高级的服务和待遇,体现出他想要的尊贵地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总之,体现出多花钱多回报。我想,这同分配上的多劳多得是一个道理,顺应时代潮流。”

在座的几乎个个都是游戏玩家,明白游戏里的那些事。我就经常听到他们谈论什么“魔兽”“星际”“三国”之类的网游,药水啦、练级啦,私服啦,或叹息投入若干RMB如打水漂,或欣喜卖了一件虚拟装备挣了若干币子,诸如此类。

现在,听了钱智商要放开“人民币游家”的项目,人人都赞赏这个主意,这样就等于又建了条来钱的“高铁”,同时也意味着“多次游”将成为常态。有些人钱没花完,总会再来的,不是说“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钱没花完人却走了”么。

有人甚至当场提出了几项可供游客买的东西:坐骑、官服、宠物、护身宝刀,甚至跟班的……

现在大家都在看着副总甄枢声,等着他表态就可定局了。

但他神态却有点恍惚,说话也语无伦次:

“当初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设置,外面的人带钱进入系统,对噙先生来说那是连想都不会想的,再说也一点没必要……现在要这样,我,我……钟先生现在也不在,我真不知——我们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这样做的后果?很多钱涌进系统里头,会不会造成那里的通货膨胀?……”

大家怔了下,但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那情景就像大观园中诸位太太小姐们听了刘姥姥故意出洋相讲的笑话。

在座的人中只有金喜莱没有笑,表情还很严肃,她可能是不好意思笑老领导吧。

一开始,大家也真的以为甄工是在逗乐,但看到他那么认真甚至很苦恼的表情,笑声便停住了。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我对甄工的学识为人已十分钦敬,不过这一次他说的话,连我也认为太“雷”人了:

一个由电脑构筑出的虚拟世界,一些只有在那里才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钱币(我还通过乞讨真的看过摸过),出来后就无影无踪(我放弃尊严讨来的铜钱、醉金刚慷慨给的半两碎银子哪去了呢),对比起来,一叠冥钞都显得比它们更实在,至少它像真币一样能看能摸,还能点着烧了(当然真币也能点着烧了,但一般会心疼,据说还违法。

人们常说的“烧钱”,其实只是对花钱多的一种比喻),烧时会有一堆黑色纸灰随风盘旋翩翩起舞,还真挺像我们逝去的亲人正在抢这些刚“火汇”出的钱,比电汇都快呢。

但虚拟货币?那可是太虚了,说它们会闹出什么“通货膨胀”,甚而引发“金融危机”,这就像医院里一个心脏停跳抢救过来病人报告说:“我刚到阴曹地府转了下,发现那边钱比这边还毛,所以我选择还是回来了”,也太不靠谱了吧?

隋声先发言了,年轻人显得豪情万丈:“有党和政府领导,世界性的金融危机,我们国家都能战胜。咱们这儿就算游客大量‘热钱’涌入,引发红楼里‘通货膨胀’,又算得了什么!”

甄工看得懂人们眼里的意思,他的话里透着烦躁、无奈:“好吧,我只是个搞技术的,不是金融专家,可能确实是我杞人忧天。”

金喜莱似乎想说什么,但这时钱智商适时地开口了:

“既然咱们的甄总也不肯定一定会有不好的后果,我看就先干起来吧!摸着石头过一把河,看会不会淹着。喂,小金,咱们的财政专家,具体的人民币和虚拟货币换算,研究得怎样了?”

大家交换了一个眼神,钱智商原来早有预谋啊。

金喜莱掏出一张打印的文件,说:

“上过财经学院,不过这类问题还是头次遇到。不说那些过程了,好像在表辛苦,直接说结果吧:门票的换算率,我考虑二比一,就是买百元普通门票的游客,进系统时会给他身上带50文钱,就是50个铜板,这足可以解决多至两顿的普通餐食饮水,如果是一次,还会有一些剩余……”

“这钱就归咱们了,就像电话卡没用完的钱!”柴菲自以为懂了,情不自禁地插话说。

“不,别说这钱根本没有实在价值,就算有,咱们也不学那些大企业的小家子气!这剩钱,还是存在游客的账户上吧,他要再来仍可以用。”钱智商很大气地说。

金喜莱又接着讲:

“那么,包间的客人就有75到100文钱,当然更富裕了。至于游客额外再购虚拟货币,就不能这么换算了。为什么?因为门票附带的钱等于是我们赠送的,而让游客掏100块钱换50个铜板,恐怕就没人愿意了,会嫌少。我初步设想,100块钱可以买一两银子,也就是一贯钱,或1000个铜板。我打听过技术部的人,系统里的一两银子,就是按这个比率换铜板的,很直观方便……”

金喜莱说完,钱智商让大家讨论,但没人提什么,可能都觉得心中无数吧,毕竟谁都没在那边当过消费者,也没有几个人研究过古代的货币比值。

我倒想起一件事关本部门利益的事,便说:“现在游客可以上酒店茶馆了,导游怎么办?还啃‘驴打滚’、豆沙包?是不是也给发点铜钱散银子啥的。”

潘学打着哈哈说:“导游还用这个?你们现在可以把游客往店里领了,回扣的钱都少不了,白吃白喝还不更是理所当然?”

我没理他,继续问甄工说:“我听老九说,系统资源重点要保贾府贵族这类人物,有大量没多少智能的NPC,那和游客做买卖能行吗?”

甄工摇摇头说:

“这个九号,一知半解也敢乱发言。系统资源当然不会平均分配,但也不像他说的,按什么贵族身份,而是按人物在书中的重要程度。比如那个一直在外边炼丹的贾敬,还不如府里一个大丫头所占的资源多呢,因为他和别的人物交流太少,又很早就去世了。系统里,是有大量的智能较低的背景人物,但噙先生的人工智能程序够强大,就算他们,也具有相当的智力。至于需要和别的角色打交道的NPC,比如做买卖的,那人工智能就更不错了,你要用一块锡唬他,说是银子,他绝对能认出来,会把你扭送官府。而且按当时的社会情况,他们和客人交易一般都会规规矩矩,不会用给回扣的手段,更不会使奸耍滑宰客。”

我白了潘学一眼,他做了个鬼脸。

听了甄工的介绍,大家感到又多了一个放开餐饮的有利条件。

现实世界的景区中,游客投诉很多的就是买东西、吃饭挨宰。而虚拟世界的商贩如此有商德,免去游客的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

我又想起我那个挨揍疑云,问道:“那乞丐也算是要和别的角色打交道的吧?”

甄工有点不解其意,回答道:“那是当然了,你不四处走动向人伸手讨要,宅在屋里一个人不见,谁还会主动给你送钱上门啊?”

苍井溢笑着说:

“做个乞丐正经得需要挺高的智商。到什么地方要,向什么人要,说什么话打动人,都挺有学问。其实现在有不少乞丐已经先富起来了,比你我都有钱,却还能让你掏钱施舍给他,这个职业不简单!乞丐是装着可怜相的公关,而公关不过是表面光鲜的乞丐,同样都是有求于人,同样要取得信任同情的。”

这时,金喜莱又细心地问:“甄工,这么多人进去都能吃上饭吗?里面的接待能力怎么样?”

甄工皱起眉,想了想回答道:“就目前的游客人数,我想应该没问题吧,况且游客一般来说会分散到不同的时空,每个人感到渴和饿的时间也不会相同,会分散去就餐的。”

钱智商这时看看表,一挥手说:“会议到此为止吧,大家下午五点半再集中。”

大家一怔,心一沉,又要加班?这是前一段的常态。

他马上笑着说:

“别害怕,不是逼着大家加班,是请客。我看里面的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那我们何不亲自体验考察一番,为游客们打个前站呢?等回来再定什么,不就比较有根有据了?甄总,你给虚拟出——行话是这么说吗?反正,整出它100两银子,这两天晚上我们进去到各处酒店、路边摊都吃喝一通,调研一番。”

大家很惊喜,一阵鼓掌、欢呼,衷心拥护这个充分发扬我党调查研究好传统的决定。

柴菲更高兴,提议说:“钱总,咱们以后再有什么工作午餐会,干脆全挪到里面开吧,省得订这些盒饭啥的了。”

钱智商看看他,说:“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这样,今晚你别跟着我们去了,还是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准备盒饭等我们出来吃。”

柴菲一怔,表示很不理解,脸拉得好长。

还是甄工善意地解释说:“那里面,就算吃满汉全席,也是半点营养没有,只不过暂时哄哄嘴、应付下肚子。要活着,当然还得靠这边的粗茶淡饭啊。”

大家又一次大笑起来。笑柴菲被捉弄后还没法发泄的样子,笑自己被钱总不花钱哄了嘴皮舌尖,也笑那些很快将被哄却可能还挺享受的游客。

这是2010年春,人间四月天。

那时,团队充满乐观情绪,谋划“穿越游”快速发展,笑声似乎还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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