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也真放宽了不少,感到先来找下边对了。若是找贾雨村,他自然愿意帮忙,但一层层将这意思转下来,也得要不少时间。更主要的,牵扯到的人也会更多,难免会把本来不起眼的小事也搞成大事,花的银子也会更多。虽说我们不差钱,能省则省才更和谐。
不多时,杨捕头就回来了,一看样子就知道已把事情办妥。没等我问,他就先说起来:“晨大人,杨某算是不辱使命。大人现在就可将人领回去。至于保释之银两,我等商量了下,如果按这个名义,人放出来了,此事仍算未了,须随时等候传唤,对一个外邦之人,终是十分不便,不如就算成罚金,一次**纳,事情处理完结。不瞒大人,若是这样,对我等当差之人也是方便省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我一听,感到这样处理已超出我的预期,而且绝对是个三方共赢的好方式,因为保释的银子,按理相当于押金,最后应该会返还的,但其实多数情况下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还真不如算罚金,一次性了结事情。同样都花钱,那干嘛不找效率高的方式呢?
我赶紧道谢说:“捕头此言甚合我意,再好不过,就按此法办理吧。本使已把准备的银两带来了,请问须缴多少?”
“一千两即可,大人不会觉得过多吧?”他瞅了下我的表情。
“哪里哪里。晨某这就代他把银交了,烦请捕头收一下。”说着,我掏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了他,又拿了一张一百的银票,递到他另一只手上,补充说:“捕头为此事从中周旋,劳心费力,这点小意思,务请收下,以表本使一点心意。以后,只怕免不了还有此类事情请捕头相帮。”
他稍感意外,大概是没想到我又单独会给他酬金吧,略推辞了下,也就欣然收了,态度顿时变得更为殷勤,“大人还是在这里再坐坐,杨某这就去把人带到这里。”
我连忙说:“不敢再劳捕头奔波,本使跟捕头一起过去吧,这样我可以直接领人从那边回去了,不瞒捕头,他的家人都等候在那边,能早一刻是一刻啊。”
他想了想说:“看来大人是想快些完结此事,如此也好。大人且随我来。”
当我和杨捕头、他的两个个同僚一块来到关押程危的“拘留所”(临时牢房)时,我看到他正目光呆滞地斜躺在屋里的一铺草席上,看见我,眼皮动了动,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跟着来的那几个人。
杨捕头的一个同僚态度挺和蔼地对他说:“起来吧,你们的晨大人来接你出去了,你运气不错啊,什么也不追究你了,以后到这边来可要规矩点啊。”说着,把门锁打开,便端着膀,看着姓程的,也没有伸手去拉他。
不过程危一看他的目光,就打了个寒战,连忙跳起来,一反刚才的呆滞表情,畏畏缩缩地说:“我,真的可以出去了?”
“当然啊,你慢走啊,不送不送。”捕头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我心中一动,看这姓程的这样子,大概进来时让这人吓得够呛。现在我在场,捕头客气了,但他还是很怕他。
我慢悠悠走过去,说:“程员外,别紧张,你没事了,各位捕头大爷对咱们还是满客气的,既往不咎,不留案底,我领你出去吧。”
煤老板程危这才迈开步子,低头走了出来,脸仍朝地上看,不敢抬头。
我向几个捕头再次表示了谢意,便领着程危朝外边走。杨捕头他们一直送到门口,双方再次致意才分手,大家脸上都是一副功德圆满的表情,真是个全赢的结果啊。
我心中断定,那一千两的所谓罚金,什么手续也没走,根本也没给我字据什么的,几个人大概就此吞了,否则他们为嘛有这么好的态度啊。
等到了街上,我这才向程危问道:“你在这里边,没有挨打什么吧?”其实,我也就这么随口一问,表示下关心而已,如果他真挨了打,我也没什么招数。来到封建社会,在人家的地盘上,又让人家抓住了把柄,还能怎么样,此时此地可没人跟你讲什么人权的,更不用说嫌犯的合法权益了。他们会认为,没动用酷刑就是你的福气了。
他抬起头,满眼都是怨恨,刚才那萎顿的神情倒是不见了,代之以一股子怒火。我能明白他的恼火,遭遇到这种事,他当然要怨恨我。但我对他可没什么同情、愧疚之心,相反,更觉得他十分可厌。
先下手为强。我抢先开口斥责他说:“好好地在桌上喝茶,你怎么喝到娼姐床上去了?我们公司的游客须知,还有我跟你提的醒,你没看到、没听到?”
这下子捅到了他的疼处,他气哼哼地说:“喝茶?你怎么带我到那种地方喝茶,怎么不带我到茶馆去?”
我讽刺地说:“哦,你嫖女昌还是我给你领上床的?在那里喝茶,只不过碰巧顺路,而且那儿的茶也确实好喝。你口口声声说是来找那个苍晶怡,要再续前缘,好像你真是一往情深,哪知道一眨眼工夫,你就干起那种缺德事!本来我正是准备在那儿喝完茶,就带你出去找人的,可后来——哼,你就是个玩弄女人的手,对不对?再别跟我说你是想来重续前缘这种恶心话吧,装什么纯情痴爱的!”
这几句话呛得他直翻白眼,但末了,他还是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说:“像你这种一辈子只跟一个女人睡过的人,知道什么呀。别以为你道德有多高尚,你不过没这个本事罢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这里离吉祥客栈其实挺远的,但我也懒得再去找轿子过来抬他,便一边坐进我的轿子,一边对他说:“跟着我走回去吧。你在牢里蹲了半天,正好活动活动腿脚。”
他迟疑了下,还是问:“我的轿子呢?”
“早打发回去了。你在那里嫖一宿,难道还要人家等一宿?这轿子可是计时的,得让我们花多少银子?(其实是唬他)就说把你给保出来吧,就又花了一千两银子!是你这回买的银子的两倍还多!这个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要是走不动,干脆再回那小黑屋待着吧。本人在这边还有别的事务,也不能老陪你一个人。”我心里也火,便恶狠狠地说。
看得出,他也是恼火得不得了,“我进小号,还不是你们给了我假银子,那是怎么回事?”这小子,还是抓住了点理,但你可不知道这里怎么回事,又能怎么样,我强硬地回答道:“银子一直在你身边,我哪知道怎么变成假的了?再说了,给你们贵宾带上银子,可不是让你去干那种缺德事的,怎么,你想追查?好,我们会奉陪的!”他呆了呆,不再吭声了,估计也是没辙,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别耍牛了吧,他这种人一定懂得这个道理,最终,还是无奈在跟在我的轿子后边走了起来。
这让我想起了上回把姓石的从神机府那里抠出来后,也是这样走的,但人家态度可是平和得很。有点钱有点地位,就这副臭架子酸脾气。
我们本来是下午快两点钟时进来的,在里边足足折腾了五六个小时,出来时当然已经过了五点钟正常下班时间,公司大部分人都已走了。这也正好是我希望的,让这可恶的煤老板别有机会在公司乱窜了。
一给他把头盔摘下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指给他同楼层的厕所位置,让他先去方便,免得重蹈郑福柏的覆辙——不,“尿窝”。
等他走开了,我又给隋声打电话,告诉他程老板已出来了,问他车票的事订没订好。
隋声还没有走,这年轻人真是敬业,一直在等我们呢。
他先好奇地问:“他这个午餐吃什么了,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对了,是又到别的地方玩了吧?”
我心想,可不是到别的地方玩去了么,直玩到“号子”里了。不过,被官府抓进去这事,可不能让他知道,我含糊地说:“走了几个地方,在里边的时间就长了些。”
他这才说:“票是晚上八点多钟的,这么个时间段,就得请客人吃晚饭了,钱总让我陪一下,你也一起来陪陪吧。”
本来我是绝对不想再和这程老板坐在一起的,但我又很不放心,怕他再向隋声打听“苍晶怡”的事,隋声也可能会猜出这就是苍井溢,而他又对她有意思,只怕听到点风就会追问下去,我当然不能让这事发生,所以马上答应:“好,那就陪下。我跟你一起送他上火车吧。”
隋声当然一点不知道我的动机,还很高兴地说:“晨老师,那就谢谢你了。我这个人,在交际方面还是挺差火候的,有你在场就好了,不会冷场。苍井溢说你的口才可好了,让我要多向你学学。你不信?是真的,我们俩一块去江南县那回她还说呢。”
后面这句,话里透着股甜蜜回忆的味道,从手机听筒里都能传出来,这也更坚定了我要盯牢姓程的决心,虽然这既耽误时间又让我厌恶。
这工夫,程危从厕所回来了,我决定再敲打敲打他,确保他见到隋声后不再会扯到苍井溢那里。
“公司的隋助理已经给你把返程卧铺票买好了,今天晚间的火车。今天你嫖女昌被抓的事,在这边也就你知我知,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讲的,但你若留在这边老不回去,我可就不敢保证这风声会不会传出去了。今晚回去,虽然有点来去匆匆,但也好,省得夜长梦多。另外,你也别再打听那个姓苍的女大学生的事了,你整出那种事,就算你能找到、见到,还有什么好谈的?老实说,经过今天这件事,我也绝对不会跟你透露她现在在哪儿的。你明白吗?”
他听了我这番话,有些沮丧,但还是无奈地点点头,说:“你别把我当成四六不懂的人,行了,我今晚就走。娘的,这鬼地方,我来一次就够够的了。”
很明显,他心里还是很不满的,但我管你心里满不满呢,赶快滚蛋就行了。我们这里可不差你这么个缺德玩艺儿的一张满意票,广大游客高兴不高兴,满意不满意才是标准呢。
我领他下到五楼,来到隋声的办公室,隋声很热情地接待他,还问:“和凤姐的午餐怎么样,你觉得还物有所值吧?别看我就在这里工作,可还是连见都没见过她呢,有意思吧,近水楼台倒没得月。”看得出来,他想让自己的话语中带些幽默感。
程老板绷着脸,简要地回答说:“那个贵夫人啊,挺好的,是物有所值。你以后想法会会她吧,你总归不必花那么高的价吧。”他的话语很平静,但我能敏感地听出他话里流露出的恼火,这也不奇怪,他来时肯定没想到,花了大钱,却蹲了小号,可真是遇到了倒霉事。
谈话进行得不那么顺畅,隋声也感觉出来了,他起身说:“程先生,时候不早了,走,咱们去吃晚饭吧,然后送你上火车。”
程危也站起来,说:“不好意思,还要吃晚饭啊?其实中午吃得很饱,多少个菜呀,风味也独特,现在还一点没饿。”
隋声也没告诉他吃的其实是虚拟餐,只是笑笑说:“还是去吃点吧,要不在车上会饿的。”
他也再没说什么,隋声便领着我们到了上次刘先生来时宴请的酒店。席间,谈话仍然不那么顺畅,隋声本来想跟他唠唠在里面的印象观感,但见他好像不愿谈,便转移了话题。我见他颇为尴尬的处境,虽觉得自己也有点责任,但也仍然提不起兴趣把话题揽过来。所以这顿晚餐气氛很冷淡,比吃豆腐饭还沉闷。
隋声招来一辆出租车,也就十来分钟,我们就到了火车站,又花了钱把他送进贵宾候车室,还有近一个小时他的那趟车才开。隋声又向他说了番告别的话,我则站在稍远处,冷冷地看着,继续监视。他向隋声小声问了句什么,隋声便从口袋里拿出了张名片给他。最后两个人握了下手,隋声便离开了,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好,他再不会打听到小苍了。
隋声走回我身边,一起向车站外走。他有些疑惑地说:“你们俩一起在里面那么长时间,我以为你们还培养出了交情呢,所以你牺牲休息时间,一直陪送他到火车站。不过,又觉得你们也不怎么讲话,离得也远,又像挺疏远的。噢,我这是瞎说的,对这种事,我老是拿不准。”
“我俩把话都在里边说完了,到外边就没啥可说的了。”我说,又好奇地问:“他向你要名片了?还想要以后再来咋的?”
“其实他是问钱总怎么联络,我就给了他钱总的名片,我身上总带着些,助理嘛,就要帮老总来做些事,扩大影响。钱总今天有事,要不也可能会来陪客人的。”